简豪面无表情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刀,鲜红的血液恋恋不舍的从刀身上滑落,流过手背、肘部,最后在夕辉中坠落于尘土。
看着寒光四溢的长刀,仅存的那位元武八阶的护卫,暗暗叹了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已经朦胧的夕阳,缓缓闭上了眼。
“简豪!还不住手,别再杀了!”
琅安县武府府主孟威急忙赶到,身后是被草草包扎后的左阳秋跟涂瑞安。
“简豪大哥,快快住手,千万别再开杀了!”孟勇听说简豪在小街大开杀戒,而且还重伤了左郡守的孙子、涂家的孙子,顿时顾不得避嫌,急忙跟着他爹孟威赶了过来。
上次孟勇去跃马涧历练不慎中了石蛇剧毒,是简豪舍药、救助,这才救得孟勇一命,所以耿直的孟勇在内心里早就把简豪当作了兄长般看待。
原因不明,私斗杀人谁对谁错还有待讨论,但是,当着武府府主、众目睽睽之下,被武府阻止还杀人的话,即便无罪也有罪了。
只要还没辨清是非曲直,尽管重伤了两个有着要命背景的人,就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简豪为了生机,没少在武府接受委托追捕逃犯、押运囚徒。而且各大镖行、商会都跟简豪有过合作,撇开舍药救活孟勇这事不谈,简豪在孟威的眼中,在所谓的白道上,简豪的口碑那是极好的,这一点孟威也是极为认可的。
根据他从左阳秋、涂瑞安求救开始到现在,脑子里打了几个转后,孟威完全可以断定,大失常态当街怒斩数人的简豪,其中必有缘故。
所以孟威孟勇父子不约而同的制止了简豪的最后一击,为已经惹下的祸留下了一点转圜的余地。
武府存在的核心价值,一是管理元武者之间的纷争、维持城乡治安,二是为国家选取军队力量。
这是规矩,一个国家、一个人类社会团体正常发展的规矩,只要不是叛贼、流匪,就必须遵从这个规则。
哪怕,你是左郡守的孙子,或者是,涂家的孙子。
对于皇权来说,最终让他们的皇权分崩离析的主力,就是那些利益既得集团无休无止的贪欲。他们高高在上,拥有各种特权、摘取各种利益;他们支持坚决镇压底层民生维艰者;他们一旦看见势头不对立即转换身份成为了弱势群体的代言人。
最后,他们再推选一个新的皇权。
所以,在利益既得集团的眼中,皇权只是他们用于攫取利益的一顶帽子而已,这个帽子不合适,随时换掉就是。
这个世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没有千年的皇权,只有万年的家族。
所以呢,当今世界的皇家创始人看明白了这一点,制定了据说是历史上最为严厉的法律,任何人只要敢违法,那就是叛国。
而武府,就是执行这一制度的中坚力量,就拿琅安县城来说,虽说武府的级别确实低于兴平郡郡守的级别,但是,在管理上它只认上一级武府。
一旦兴平郡郡守越权,那就可以直接扣上叛国的帽子:诛九族!
这就是孟威竭力阻止简豪继续杀人的原因,他要竭力保护简豪。
必须强调的是,前提必须是简豪不是罪魁祸首,还要加上这二十年来他对简豪的认知。
简豪身为元武者,官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孟威了,而且他也清楚,只要武府插手了,事情总会有个是非判定。
三位当事人直接被带回了武府,孟勇受简豪所托把简莉送回了家。
简豪、左阳秋、涂瑞安三人以及那位被吓得失去了战意的元武八阶的护卫,四人一起被带回了武府,简豪跟那位护卫直接被带进了牢房,左阳秋、涂瑞安经过武府内的府医治疗、包扎后,也被关进了牢房。
武府同时在衙门外的告示墙上张贴了布告,简而言之是:他们数人发生争执导致了这一场凶杀案,现已全部收监,任何人不得探视,审理完毕后,自会公之于众,请大家安心生活。公告最后还特意强调,此案已第一时间报备兴平郡武府。
其实,还在给左阳秋两人治伤时,护送简莉的孟勇在路上就清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把简莉送回家后,急忙赶回武府给孟威通报了情况。
孟威心中大定,立即发布布告公之于众,在第一时间断了左、涂两家的妄想,这么说也不是那么准确,孟威真实的打算是既然寻衅调戏、强抢女性在先,简豪不至于罪不可赦,同时左阳秋、涂瑞安罪责难逃,各打五十大板永远不是最佳方案。
双赢,是天下智慧者的选择。
所以,孟威真正的打算是,简豪既然势单力薄但是占理、而左阳秋两人势力强大但是挑事在先不占理。
那么最好的结局是双方找个台阶,大事化小,最后小事化了。
涂家是地头蛇、左家是过江龙,他们两家掌舵人得到此事的真实信息丝毫不会比武府慢,所以,都给关起来,等主角登门,自己再从中化解。
这,才是为官之道也是为人之道。
这天底下的事,件件都要来个水落石出,非得分个是非曲直,那是极为可笑的,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看着书房内那副“难得糊涂”,孟威哑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糊不糊涂,自己也未必知道!一个难字,道出了其中的精髓!”
孟威有这个权利更有一厢情愿的去难得糊涂,涂家此时翻了天,涂正岐听说左桓行的孙子跟自家孙子都被人斩去一条臂膀,顿时大惊失色。
各种消息显示,这两天源源不断的人渐渐汇聚到了琅安县城以及附近的村镇,诡异的是这些人中间据说还看见了左郡守家的护卫。这左家在琅安县的盟友就是我涂家,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居然没告知涂家,那就很诡异了,莫非要对付涂家?可是没理由呀,再或者是花弼的三转豹胎丸?又或者看穿了涂家突然跟楚家联姻?
不过,随着左阳秋登门拜访,而且住在涂家每日里开怀玩乐,涂正岐没看出一丝对涂家不利的征兆来。
可这才稍稍放下心,晴天霹雳,左家孙子的手臂被砍掉了,而且根据线报是涂瑞安这个小畜生带头惹的祸,这不是给涂家找不自在吗!
那一刻涂正岐真想一把把自己这个只知道败家的孙子给掐死算了。
涂正岐跟涂木榕父子商议了后,只有派涂木榕亲自夜奔兴平郡郡府,去给左家详细报告,以求得到原谅。
想隐瞒真相,嘿嘿,可能吗?
这一夜,涂家掌舵的一脑子的糊涂,无眠吧?
其实此刻的楚凡也很糊涂,桂婆婆莫名其妙的发火,这都太阳下山黑夜降临了,这个疯婆子驱逐楚凡带着沈莲赶快滚回楚家庄去,原因是她自己忘记了一样要紧的东西急着回龙凤坝子去拿。
沈莲自然欢喜得很,拉着满头雾水的楚凡,跳上马车前还没忘记揪了一把楚蝠的耳朵,然后就在楚蝠万般不舍的眼神中绝尘而去,那飞走的都是六阳丸呀!
当然,楚蝠并未听见街对面大榆树后面那一声怒哼!随即一个小丫头畏畏缩缩的问道:“小姐,我们回去吧,脚都站麻了!”
凃娇再次一声怒哼:“回去就把你的脚砍了!”
天已黑尽、华灯初上,又是一个即将多梦的时刻。
远远地。
楼上传来一阵歌声: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楚凡怀里抱着的是珍稀的蝶纹矿石,右臂被沈莲当做枕头压的酸麻,睡梦中傻傻的沈莲傻傻的笑,不知道谁入了她的梦,而她又入了谁的梦?
夜路漫漫,佳人相陪,看了会马车外的月光,又看了会沉睡的沈莲,摸一摸怀里的蝶纹矿石,再想想无法寸进的元力,想着想着,楚凡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