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雪山,一处山洞外。
蓝白色的长袍风中翻飞,一片洁白的雪花飘下,落在穆婉流萤的肩头。“下雪了,那现在算是晚上了吗?”她仰头,看着没有日光的天际。
鸢羽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莞尔一笑:“这里准确来说没有日夜之分,唯一的分界标志就是有无下雪。”
“叮铃铃”流萤向她走来,这个女神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温婉动人,宁静柔美!只是如今一见,却好像少了什么。“你的伤……”
“无碍的!”她扯了一个勉强的微笑,说到伤怕是哪里都比不上身体左侧腔下吧!“阿嚏!”她咬唇,以袖掩面。“抱歉……”
“进去吧!”流萤冷着一张脸,顺手一招,手中多出一件裘衣,雪白的貂毛柔软而舒适。“披上!都已经不是神躯了,再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真的会死的。”说着将裘衣丢给了她。
鸢羽一阵窘迫,当初学着楚天歌叛离神殿,她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继楚天歌之后第二明智的神。可如今看来,却是最落魄的神吧。即便是楚天歌,经历种种再潦倒也没有混到连神躯都被废!
哎……无声的长叹在心中化开,抖开貂皮裘衣裹起来。“呼——好舒服。”说着下巴蹭了蹭颈边厚厚的毛,其实她之前就已经冻得不行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如果不是打喷嚏,应该不会……
“你没觉得你的脸都被冻紫了吗?要不是你被冻得打喷嚏,我也不愿意让你失了面子。”流萤兀自盘膝而坐,一个响指“啪”面前升起一堆火。兰花指弹开,一个银色的光圈被扔向山洞的门口,瞬间将洞门封住。雪越发大了,却被悉数阻在那层银光之后。
“你……我……”这人也真是!鸢羽好气又好笑,干脆什么也不说,一下子坐在了火堆面前。虽然没有柴,但她用灵力支持的火却比寻常的火还要暖上三分!
流萤闭起了眼睛:“银狐族的摄心术你应该听过吧!”
“嗯!”博览寻书怎么会连银狐的上乘修术都没有听说过?只是那修术是银狐不外传的秘术,也只有悟性绝佳,定力奇深的人才能习得。
火堆旁,她拥着裘衣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长生术在身体周围迅速旋转着修复着她身上的伤,静静的山洞里除了她的呼吸声没有一丝杂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的,应该还有他吧?”温柔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
流萤蓦地张开了眼睛,闪着异样光芒的眸子锁定着她。
“不要这样看着我,也不是我故意拆你的台。”她扁了扁嘴,“这世间,能让堂堂银狐族大祭司买账的人,恐怕也只有他楚天歌了!而你绝对不懂空间转移术,所以能有办法带着你顺利来到这里的也只有他——昔日的时空之神。”
火光映衬下的流萤,脸色微微一沉:“失去了神躯,你还是一样的聪明!”她挑挑眉,“今天你自己也看到了,那北冥之尊是何等人物。就算是躺在冰棺里也照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可从来没有将他当做没有进化好的古人!”冷眸微转,眼中浮起一抹认真。
鸢羽吐出一口浊气:“是啊,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而且,就算被囚于横断空间,他依旧可以得知外界的事物,就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都被他一眼识破。”她摇头,眉心微微皱起,“真不知道,他的复活,北冥的重新开启,会折腾出怎样一番景象。”
“呦?这么说,你是知道自己干了蠢事儿了?”她扬了扬下巴。
牙关打架,鸢羽动了动唇却真心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好!最终纠结着眉头,一脸忧伤的垂下了头。
“算了,你是命运女神,应该知道这都是注定的。如果他的复活真的注定天地人三界即将迎来一场浩劫,那么就算你想逃,也逃不出这个漩涡。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他,可不比当年的灵蛇族和雪鹰族。经过了一万一千年前的灭顶之灾,怀着万年的仇恨图谋一切,又在漫长岁月的沉淀中重塑自我。他……”一手托着下巴,流萤的眉头渐渐蹙起。
那场惊心动魄的梦虽然是假的,但他的性格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又亲历了那场生死存亡,鉴证了整个北冥的覆灭,那种天崩地裂万念俱灰的绝望,就算她不是北冥人都无法释怀,何况是身为领袖,而又天生桀骜不驯的他呢?
“我懂!那……楚天歌是想要插手这件事情吗?”她有些尴尬的问道。
“他的性格,你会不了解?”流萤黑着脸翻翻眼睛。
鸢羽一怔,红着脸摇头:“我和他,真的没什么。而且,我曾经是以为对他……但是来到这里,遇到了生命里让我又爱又恨的家伙,才让我彻底明白,我对楚天歌的追逐仅仅是因为,崇拜他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走出神殿!而我,心里的叛逆永远无法付诸行动。”说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想法,一瞬间轻松了好多,“自从叛离神殿,我就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被种种规则束缚一朝得以解脱,是那么的大快人心!可是……没想到,自从离开了神殿,我从来没有一天的逍遥日子。所以我常常在想,这些就是我该受到的惩罚吧……你……”
一身坦荡,转脸,却看到流萤入定了!嘴角狠狠抽了几下,这女人还真是奇葩!紧了紧身上的皮裘,搓着手靠近了火堆。
然而,那跳跃的火苗子里忽然映出一个人影——满身是血的赤焱!她一惊:他的悲伤,他的孤寂,他的绝望悉数浮现在的眼前。
“不!”鸢羽慌忙摇头想要甩掉脑海里的一切,偏偏越想忘掉就越发的深刻。“为什么?你骗走了我的心,让我铸成大错,还要继续折磨我吗?”猛烈地喘着,这个山洞好像格外狭窄,狭窄到让她透不过气来。
一撩皮裘,大步奔向了洞外。“呼——呼——”好大的雪!她裹紧了皮裘,脖子也往毛领里缩了缩。这是她第一次欣赏真实的北冥雪景吧!
和那所谓的梦境真的一模一样!也是啊,那梦存在感真实得难以分辨。所有的感官都逼真的不像话,这一刻她是佩服那个北冥之尊的。尽管他埋葬了她最亲密的爱人,埋葬了她的爱情,更割裂了她的友情,折磨了她的一切。但他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这点她必须承认!
“在想谁?”很是温柔的话语,富有磁性与穿透力。
鸢羽震惊地转过身:糟糕,流萤只是在山洞里布下了禁制,只要不出山洞没有任何人可以寻到她们的踪迹,可她偏偏出来了!“你来做什么?”她皱眉。
连飞冷冷的笑着,方才的温柔不复存在:“见到是我,就这么失望!所以说,方才,你那一脸沉醉的模样,心里想到的是他了?”这次他没有自称“本帅”!
空气里弥漫着酸味儿,他几步逼进。慑人的眸子似乎要将她洞穿!
后悔一步:“你胡说什么!”鸢羽皱眉,话锋一转:“你杀不了我,还来做什么?我说过不会要你的命,并不代表你连命都不要的情况下我还会手下留情。更何况你该知道,我身边还有个穆婉流萤。”
“羽儿!”他陡然压低了声音,温柔的声音几乎要将周围的雪融化:“我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找你,你就只能想到我是来找你麻烦的吗?”
鸢羽愕然,抬眼对上他的一脸深情。背脊狠狠一颤:他这算什么?
这次,她满脸的疑惑与防备并未浇灭他的一腔热情。趁着她的闪身之间一把将她抱住,将脸埋进她的颈间,深深呼着属于她的气息,低声说道:“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那声音中的柔情似乎是来自于一个痴情的汉子,将她完全包裹,不留丝毫空隙。
心,似乎被狠狠戳了一下,巨大的痛楚将她折磨得烦躁不安。陡然醒悟,自己被他紧紧拥着。狠狠推开他的身体:“你疯了啊?连飞,你今日还要取我的性命来着。那根冰锥刺进我这里的感觉,我会永远记得!”她一手指着自己的身体左侧,瞪着对面的男人,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沉沉叹出一口:“羽儿,伤你的时候,我的心和你一样痛!”
“住口!你又想玩儿什么把戏?取不了我的命,该换个方式了?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们觊觎的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她痛苦的说着。
“不要把我和他绑在一起!”微微的怒气从他的身子里透出来,让鸢羽呆住了。
“呵,你在说什么?你是……”
“我是他的下属没错,那并不代表除了效忠北冥,我要处处受制于他,甚至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可以不要。还有,我从头到尾,效忠的只有北冥,而不是他!”一样身后的斗篷,他的眼睛看向了雪天交接处。
“你不要演戏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不用再费心机。第一次被骗我是傻,第二次我就真的可以去死了!”她忽然大声说道。
“羽儿,无论你信或不信,在那场梦里我真的是本色出演。或许刚开始我是奉命而为,但我是真的对你动心了。爱上你的温柔,爱上你的善良,爱上你的滥好人!要杀你,是他的命令我无法违抗,但就算是他也无法阻止我爱你!”
“你……”
他一把掐住她的肩膀,被迫让她直视他的眼睛:“否则你以为在你不设防的时候,我还杀不了你?”
鸢羽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刻她看到了那场梦里的一切。狂热的眼神,热切的期望,那是连飞的眼睛!“你放开我……”
“我不放!我不要放!那场梦里,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那现在呢?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他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在求她!
“我不……”她挣扎,双肩被他掐得好痛。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你还爱他是不是?”
“我爱的人已经被他给杀了!我的爱也一并埋葬在了蓝镜湖底!”鸢羽忽然大声吼道,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总是不愿再去想之前的事情,想他们之间的种种。如今有人逼迫她去回忆,逼她再走一遍。好累,好痛……
连飞紧皱的眉心忽的就松开了,轻声说道:“好羽儿,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给你好不好?我不介意你……曾经爱过他,真的。因为那才是我爱的你,最真实的你。”她的爱纯洁而美好,看似平静如水却暗藏热火。她站在赤焱的身边让他那么的妒忌,她对赤焱的付出让他心底咆哮,她对赤焱的执着让他彻底疯狂!
他要那样的爱,他希望她也可以给他那中刻骨铭心的爱,就算那爱成为一种牵绊,他也心甘情愿!如果有朝一日她为了自己赴汤蹈火,就算身死也知足了。
鸢羽被他热切的目光灼伤了,停止了哭泣,停止了挣扎。
意外地,换来了他的退步:“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暴露你的行踪了。今晚我能找到你,那么明天别人也能找到你。不要离开穆婉流萤的身边,好好照顾你自己。”他抬手为她整理好皮裘,帮她将毛领拢好,“既然逃出了他的手掌心,那就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来找我。我也会一直找你的,不管是出于命令还是私心……我想你!”
黑色的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原地,上下立刻传来了他的声音:“上面本帅看过了,发现了她们的踪迹,但已经走远了!所以,我们赶紧沿着山脉搜索过去,希望能追上。”
“是,元帅!”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吓得鸢羽转身跑进了山洞,靠在墙壁上看着外面。少顷,人声远去,不复归来。
连飞啊连飞,为什么你要这样?无论是真还是假,我都不想再去想。我不想再和北冥扯上任何关系,虽然这么说有逃避的嫌疑,但我能怎样?这个地方,给了我太多,也掠夺了我的太多东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外来之人总要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