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天空下,风声鹤唳。满眼的曼珠沙华,海浪般地翻滚着,一浪又一浪。一条宽阔的河流纵贯其中,自西向东,将两岸的曼珠沙华生生分隔。河水静静地流淌,似乎再大的风也掀不起它半点儿涟漪,兀自流动,一路西去,不见尽头。
“哗哗……”水流声传来,由远及近。乌黑的月牙船推开波浪,淡淡的红色河水随船而动,船从东而来,船头挑着长生灯,里面撺掇着蓝色的火苗子。鸡皮鹤发的老婆婆,披着破旧的斗篷,将木桨一下一下划着。船上或坐或站着几个白衣客,或衣衫整齐,或蓬头垢面,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被一条锁魂链拴住了脖子。
忽然,一个白衣客疯了一般挣扎起来。锁魂链“哗啦啦”的响起,“放开我,我不要去,我不想死……对,我还没有死,你们凭什么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
因为他的挣扎,月牙船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其余的白衣客也变得不安。唯独那个划桨的老婆婆,依旧一下一下地划着桨,似乎再大的动静都不能让她停止手上的动作。
那挣扎着的白衣客慌乱之中去扯脖子上的锁魂链,然而,那锁魂链是锁住灵魂的,他每扯一下整个身体就透明一分。“啊——”不过两下,他就受不住叫喊起来,大滴大滴的汗水沁出额头。最后一下,扯动锁魂链的同时,他身子一晃跌出月牙船。
“噗通”入水声传来,老婆婆浑浊的目光微微一动,继续手中的动作。那掉下去的地方很快被月牙船抛在后面,不过几圈水纹荡开,就再也没有动静,水面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老婆婆,他掉下去了,不用去救吗?”月牙船上的白衣客惊愕地看着身后的水面,好歹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啊!不,或许现在是一条船上的魂吧!
“铁打的月牙船,流水的白衣客。上了月牙船,就已经告别了人间界,黄泉路上也不是风平浪静。他不珍惜轮回投胎的机会,能怪得了谁?以为落入冥河就不用踏足冥府了吗?哼!”老婆婆没有回头,依旧不紧不慢地划着桨。
白衣客们面面相觑,蓦然回首,方才那个白衣客掉下的地方一片血红。一大朵曼珠沙华豁然盛开在水下,只见那个白衣客本想挣扎着浮上来,却被曼珠沙华生生缠住,随着那花瓣的一开一阖,面目狰狞的白衣客悄无声息间被吞噬,不复存在。
原来冥河两岸的曼珠沙华那般绚丽,并非黄泉路上的土壤肥沃,而是受了白衣客们的恩泽。可是,那两岸浩浩荡荡的曼珠沙华,以及冥河下的曼珠沙华,得搭上多少白衣客呀?
剩余在月牙船上的白衣客这会儿安安静静地坐着,靠着船舷的还用手扶着,生怕自己掉下去,被那火红的花给吞噬,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啊。
白衣客们抬手拭汗,这边还没有走出现世的惊慌,那边老婆婆又开口:“到了!”
不知何时,月牙船已经不走了。长生灯晃了晃,便停了下来。老婆婆撩起破旧的长袍,当先离船:“上桥了,一个一个跟上。”
白衣客们站起身,这才看到,原本川流不息的冥河不知为何被一条银白色的河流截断。那银白色的河流宽不过三丈许,全然不能和宽阔的冥河相比。眼前那座陈旧的木桥便是跨越银白色的河流之上,桥边一块界碑歪歪地靠着木桥:生死河!
此时,那老婆婆已经站在桥中间,招呼白衣客过去。婆婆舀起身侧炉子上的汤,吆喝道:“都来喝一碗,都来喝一碗!一碗孟婆汤,快把前世忘!”
白衣客依次接过汤碗,望着那黄中带黑冒着热气的汤,“婆婆,一定得喝吗?”
“不喝?就过不了奈何桥,要么你从桥上跳下去,下面是生死河,一旦沾了河水,生死两无门。要么,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她指了指上桥的地方,哪里还有月牙船,空空如也的水面唯有那淡淡的红色的河水。
白衣客面色惨淡,一口气将孟婆汤灌了下去。于是,一个个白衣客,喝完孟婆汤,有的仰天大笑,有的放声痛哭,有的两眼无神,更有甚者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孟婆摇头:“人生百态,世间苍茫,酸甜苦辣咸,嬉笑怒骂哀。一路走好……”
看着这一拨白衣客排着队下了奈何桥,孟婆转身从来的地方走下去,跳上不知何时重又出现的月牙船,摇起桨,推开波浪,去迎接下一波白衣客。而那座奈何桥,在月牙船离开后,便朦胧起来,最后干脆消失在生死河上,仿佛不曾出现过。
冥河边,曼珠沙华从中,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出现,清脆的铃声隐隐约约传来:“该死,这都不知道第几波了,为什么那奈何桥总是在孟婆离开后就彻底消失?”
一声黑色长袍的楚天歌拨开曼珠沙华,走到穆婉流萤身边:“没有奈何桥,就没有办法过生死河。不过生死河,就无法真正到达冥府!我们待在河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都没有找到其他方法。”
流萤一把抓过身侧的曼珠沙华,红色的花朵在她手中惨烈地留下红色的汁水:“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变成鬼魂才能和那些白衣客一般,被孟婆送过去吗?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