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你为什么回来了,他又是谁?”军帐之中,一炉上好的檀香袅袅地氤氲了整个房间,李潇桐站在大厅正中央,青崚有些怯怯地站在她身后,此时听到孟州城主吴夜遥忽然问到他,更是下意识的又往李潇桐身后躲了躲。
“我们的行李在路上被灾民抢走了,他已经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你能不能先让人带他下去吃点东西?”李潇桐不卑不亢地站着,即使听起来像是在求人,脸上的神色却是坦然而镇定,仿佛知道眼前整个一脸严肃的人根本不会拒绝她。
“来人啊!”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吴夜遥立刻便从门外唤进一个护卫,叫他领着青崚去了,当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李潇桐两个人时,两人静静地对视着,目光中的神色复杂而瞬息万变,过了片刻,还是他先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又回到这里来的原因了吗?”
“城主,您一定要继续这场战争吗?”吴夜遥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女人一开口跟他谈的居然是政治,是战争,微感错愕的一愣,不等他开口说什么,李潇桐又接着恳切地道,“您当初发动这场战争的初衷便只是教训一下汀州而已,如今您已经将汀州逼得毫无还手余地了,为什么不在这时候见好就收呢?”
吴夜遥斜斜地歪在铺着貂皮的长椅上,嘴角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疏冷笑意:“继续啊,别停啊,再跟我谈谈你的想法呗!”
“眼下已值隆冬时节,这雪说下就下,若是到时大雪封了山,山外的粮草无法运进来,对于孟州而言,将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我们已经在萃秀山驻扎了这么久,如果我没有猜错,仓库里的粮草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嗯,不错,的确如此。所以,我才打算不再等着毛禹主动负荆投降,直接出动孟州三千铁骑踏平汀州!”
“可是,夜遥城主你有没有想过——”李潇桐脸上的表情既焦急又痛心,“在踏平汀州之前,你首先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半月城中本就有无数人在等着看你怎样收场这场战争,你当初从城中共带出了五千人,如今剩下的有多少?等到过几日的决战之后,又还会剩下多少?到时,只要谁随便一煽动,那些因为这场战争失去儿子、丈夫、父亲的人们便会一起站出来反对你,一城之主若是失去了民心,你想想,那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吴夜遥似笑非笑地听着,听到最后,脸上的笑意还冷冷地在,眼睛里的笑意却一分分褪尽,紧紧地盯着李潇桐的眼眸:“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城中有无数人等着我倒霉?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夜遥城主你真的不能再继续这场战争了!算我求求你,我们明日便回去吧,好不好?现在回去,我们还能赶得上城中的花灯节呢!”
“是臧若告诉你的,对不对?”吴夜遥略微一沉吟,便猜到了几分,眉头一皱,“是他告诉你如果我再继续这场战争,我便会很危险,所以你才这样急着跑回来,是不是?”见李潇桐一愣,低了低头不说话,吴夜遥便更是确定了自己没有猜错,重重一掌拍在座椅上,怒道:“这个该死的家伙,真是会胡说八道,什么元气大伤,什么民心尽失,他一定是知道周承业来萃秀山了,怕我们东西南北四营大军一会和,汀州便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才故意挑拨你回来给我添乱!”
“什,什么?”李潇桐觉得自己彻底凌乱了,一时怔在原地,还要问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听起来像是谁要进来,护卫兵拦着不让进来,还不及听得更仔细,门帘一掀,走进来两个气势汹汹的人,他们逆光站着,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直到其中那个个子矮一点的女人开口说话,李潇桐才听出来是许久不见的周紫萱。
“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会将她接回来的吗?那现在站在这里的又是谁?”她一开口便气势汹汹的冲吴夜遥嚷道,“吴夜遥,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现在我已经把我爹爹请来了,所以你便想过河拆桥了是吗?——爹,我们到那边坐,慢慢和他算账!”
原来,由于草莽会的介入以及汀州百姓的殊死抵抗,在前几次的战争中,孟军虽有小胜,但一直未能彻底摧毁汀州的中坚力量,就像李潇桐说的,若是再不能速战速决,一旦这场大雪落下,孟州粮草供应不上,便只有提前撤兵,等到来年再从头来过了,这样一来,非但所有的营地战壕要重新筑造,而且也会给本已只剩下一口气的汀州以喘息之机,这对于吴夜遥来说,是他绝对不能够接受的,因此,他便只好求助于周承业,让他出动手下曾与汀州进行过无数次交战,每一次都将汀军打得落花流水以至于其最后不得不向孟州俯首称臣的汉家军,但条件便是答应周紫萱从此之后绝对不会再和李潇桐有半分瓜葛,而眼下,汉家军才刚帮助吴夜遥大胜昨日之战,李潇桐居然便自己回来了,这怎么能不让得到消息的周氏父女二人气恼。
“周紫萱,你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对谁说话吗?”吴夜遥冷冷地坐在座椅上,看都不看一眼跟在她后面的周承业,厉声喝道,“还不给我退下?”
“干吗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难道说错什么了吗?”见吴夜遥态度居然还如此的冷淡,周紫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吴夜遥眼里慢慢聚集的怒意还是叫她心中有些忌惮,不敢再对着他太放肆,只好回过头便将矛头指向李潇桐,上前一步便是重重一巴掌,“姓李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分明已经被休了赶出去了,现在居然还死皮赖脸地自己又找回来了?”
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吴夜遥的脸色陡然一变,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周承业见势不妙,连忙赶在他前面站起来:“宣儿,那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怎可如此对他说话?还不快向城主赔礼谢罪?——城主,真是惭愧,老夫教女无方,让您见笑了,回去之后,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教训这不懂规矩的小妮子!”
“爹爹,你在说什么呢?”周紫萱气呼呼得瞪着周承业,不明白他分明刚才还说一定会帮自己出气,可转眼便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训斥她,正要说什么,周承业已经板着脸上前来要拽她出去了:“叫什么叫?为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还不快跟我回去?”
吴夜遥冷冷地坐在座椅上方,看着这父女二人一唱一和拉拉扯扯的出去了,沉默着没有说什么,眼眸中的神色疏忽万变,收回目光看着怔怔地愣在原地的李潇桐,忽然叹口气,走下座椅,伸手轻抚她的脸:“很疼吧?你怎么也不还手,就那样傻乎乎地站着任由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