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救命啊!”李潇桐正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研究吴锡屏给她的一本棋谱,半个时辰前,说想去院子里走一走地黎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吓得语无伦次,“小*姐,那——那里有个死——死人!”
“死人?”李潇桐秀眉微皱,放下手中的棋谱,起身将大门关了,压低了声音细细问自己的婢女,“不许胡说!你在哪里看到的?除了你,可还有人看到了?”
“我没有胡说,是真的有个人头埋在花园里那株紫藤下面!”黎儿委屈地吸吸鼻子,一想起刚才那可怕的一幕,便心有余悸,“方才,我和红儿——就是成天在马厩中喂马的那个红儿——我和她一起在后花园玩,忽然看到有一只野猫在那株紫藤花下用爪子刨出些东西嚼得津津有味,我们觉得奇怪,便走过去看,那只猫见我们一靠近,便喵呜一声从后墙翻过去跑了,在它蹲过的地方,我们看到一些类似毛发的东西,红儿胆大,顺着那撮露出花泥的毛发将地里的东西拔了出来,哪想到,哪想到——那竟然是个已经死去多日的人头,脖子被砍断的地方,一窝肉蛆在那不停地拱动——红儿现在还在马厩那里吐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呢!”
“果真有这种事情?——”按理说,依吴夜遥暴虐的性子,偌大个吴府死一两个人倒没什么可奇怪,只是不把尸*体丢到城外乱葬岗,却偏偏要将它埋在府中花园里,倒真是奇怪,李潇桐略微一沉吟,起身往苑外走,“那东西你们没有动它吧,可还放在原来的地方?记住,此事千万不要去外面乱说,小心惹祸上身,走,先带我去看看!”
吴府的花园是天下有名的万花园,园中种满各种珍稀花草,一年四时,草木扶疏,花香氤氲,但其实,细细一闻,浓郁的花香也已掩盖不住其中一阵若有如无古怪的恶臭。
顺着黎儿的指点,李潇桐走到花园东南角靠近院墙的那株繁盛茂密的紫藤架下,黎儿吓过一次,再不肯走进细瞧,帮她将那只头颅从土里挖出来之后,便捂住眼睛一溜烟远远地跑开了。
李潇桐稳了稳心神,才敢将目光落在那只已经开始腐烂的断头上,然而,只看了一眼,她的脑袋便轰得一声响,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像棵萝卜一样倒插在土里的那张脸竟赫然便是曾与她在封灵寨一桌吃过饭的那郸族长!该是怎样的惊惧诧异,才能让人在死前最后一刹那保留了这样一副惶恐万分的表情!她明白了!自他们从封灵寨回来之后,从来都与吴夜遥形影不离的卫风便莫名其妙地消失过几天,现在看来,便是奉吴夜遥之命去封灵寨追杀那郸去了吧!
李潇桐紧紧咬着双唇,强忍着心中剧烈的愤怒和不解,将那只断头装进准备好的木箱中,往流霜阁大步走去。
“吴夜遥,这是怎么回事?”不顾门口侍卫的阻拦,李潇桐径直闯进流霜阁,将手中木箱重重扔在吴夜遥的书桌上,“你可否给我个解释?”
“你们先下去吧。”吴夜遥挥挥手,将跟在李潇桐身后一脸惶恐不安的侍卫屏退,这才面无表情地冷冷对上李潇桐愤怒的眼眸,“不过稍微对你放纵了些,你竟敢如此放肆,非但闯进我的流霜阁,还提来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破木箱,质问本少!”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厉害关系——”李潇桐不再愤怒,因为已经出离了愤怒,她的脸上只有深深的失望。当初,在封灵寨被丧*尸围攻的时候,他宁可拼了命,也要将那些丧*尸一网打尽,以免周围百姓惨遭荼毒,当时,她还以为他是个多么爱民如子的好城主,但,却不曾想到,不过一转身的时间,他竟然便能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派人杀了曾那样殷勤款待过他的人,“真可笑,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好人——”听她话里的意思,再看一眼那只发出恶臭的木箱,吴夜遥很快便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隐隐的不安,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站起身望定了她,脸上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是你自己的错觉,为何却要做出这样一副是我骗了你的样子?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对于我来说,你李潇桐根本什么都不是!不会是陪我爹下了几天棋,便真把自己当成吴家大少奶奶了吧?”
“你——何出此言?”那样冰冷无情的话,像锋利的刀子,将她的心划开一道道口子,李潇桐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吴夜遥端起一盏茶,漫不经心地喝一口,望定她的眼眸,一字一句,“你不过是我吴夜遥从颜夕镇捡回来的一个夜奴,别以为现在我爹爹宠你,你便可在本少面前失了规矩,他若知道你便是当年那个背弃婚约,跟着野男人逃跑,害得他最心爱的儿子命丧黄泉的李潇桐,只怕你身上早就多了十几个窟窿——爹?!”
李潇桐脑子来不及一片空白,便轰隆一声响,顺着吴夜遥诧异至极的眼神,她缓缓地扭头看去,吴锡屏像一尊黑色石像般逆光站在门口,手中的双拐因为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而微微颤抖。
“你方才叫她什么?”他根本不看李潇桐一眼,猎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李-潇-桐?她真的便是当年那个跟着野男人私奔害得你哥哥尸骨无存的李潇桐吗?”
六年了,整整六年,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最疼爱的长子已经死在岐山了,他一直跟自己说,只是暂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最爱的夜阑还活着!直到这个害得他那个心性最单纯最良善的长子迷了心窍的女子出现在眼前,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的夜阑六年前便随着这个女人的背叛永远地离开他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回不来了!
“爹爹,你身体不好,到处乱跑什么?”吴夜遥心中微微一凛,几乎不敢看吴锡屏的眼睛,“钱叔?钱叔你死哪去了?还不快来把老爷带回华清楼!”
“你说!我要听你自己说!”吴锡屏转过脸,面色铁青,咬着牙看着嘴唇微微发抖的李潇桐,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叫柳絮,还是叫李潇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