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上!”吴锡屏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吴夜遥便立刻大喝一声飞身掠过去,想要将父亲抢回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芍隶将吴锡屏带进一条狭长的巷道,他想也不想便追过去,只是夜色太浓,他又不熟悉这迷阵,只追出几步便追丢了。
远远地只听到吴锡屏状若癫狂的大笑声:“啊哈哈~~~哦呵呵~~~~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年你爷爷我出来打江山的时候,你还在地上玩屎呢!我咬死你!哦呵呵~~~”
“你这老不死的,啊!!!——你还咬?你松不松口?松不松口?不松,我杀了你啊!别以为城主说了要抓活的回去,我就不敢杀你,把老子逼急了,老子炸死你!”老四芍隶的咒骂声伴着一阵痛至骨髓般的呻吟清晰无比地传来,吴夜遥心中立刻袭来一阵不祥的预感。
“爹爹,爹爹——”他惊恐地大叫,在漆黑狭长的巷道中没命地追赶,尖锐的砾石在他的手臂上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想靠他父亲再近一点
就像小时候,父亲带着哥哥去赶集,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他偷偷地跟在后面,终于渐渐跟丢的心情,那样的不安,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委屈,却只知道低声哭着喊,“爹爹,爹爹——”
“夜遥我儿,别过来!”终于,不知道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跑出多远之后,他听到了父亲的回应,却只是这样急促短暂的七个字,他甚至还来不及回答,一声轰隆巨响在不远处炸开,芍隶一定将身上所有的炸药都点燃了,腾起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被炸药的余威波及,连他都被震得弹到了身后的石墙之上,晕了过去。
与这座石林隔了大约半里地外的一片小树林里,月影移动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伪装成地表植物一般的士兵密密麻麻地像爬山虎一般缠在这座小树林的各个角落,微风吹过,拂起他们身上头上的树叶,露出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城主,那边好像打起来了!我们是否要现在过去支援芍狐等人?”天边被火光照亮的一瞬间,在一棵参天的橡树底下,一棵灌木丛忽然动了动,紧接着,一个焦灼的声音低低地在夜色中传来,“若是再晚一些,末将只怕芍宫宫主等人有危险——”
夜色中许久都不见有人回答,汀城北营大将军翁傅以为城主毛禹潜伏地久了,已经睡着了,正欲轻声唤醒他,黑暗中却传来一句清晰无比的命令:“再等等!”
翁傅不知他是何意,只得耐着性子等那阵震天响的爆炸声一直到结束,毛禹还是没有丝毫要出兵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再次请缨:“城主,末将恳求带人前去白石岩接应芍宫宫主!孟州人一定没有料到我们居然早就埋伏在此,定可以攻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倒很快便传来回答:“我说了,再等等,你没听见么?”
“可是——”翁傅还欲进言,月光下,伪装成一棵小棕树的毛禹回过头,冷冷地看他一眼,对上那样冰冷无情的目光,他吓了一跳,慌忙慢慢地匍匐着退回原位。
终于,爆炸声渐渐平息下来,白石岩那边传来短暂的喧闹嘈杂之后,地表扬起一层黄尘,一阵马蹄声踏得震天响地快速消失在远方,很快,那片在月光下透着冷光的白石岩便再也没了任何声响,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
“糟了,芍狐他们一定是被抓走了——”翁傅望着那片静寂的石林,懊恼而不解地道,“城主,为何您刚才不下令呢?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人一定救不回来了!”
“谁说本座是来救人的?”毛禹从地上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拂拂身上的尘土,竟是一脸惊讶地反问。
“什么?”翁傅一惊,几乎叫出来,搞不懂这个素来行事乖僻的城主这一次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目瞪口呆地回头看看身后在刚下过一场雨湿气还未散去的地表一趴就是大半夜的士兵,不禁有些愤然,“那您连夜将我们叫到这里来却是为了何故呢?不会是专程来听听虫子怎么叫月亮怎么落下山头的吧?”
“当然不是——”对于下属这样有些无礼的质问,毛禹居然也不生气,甚至还开心地大笑两声,笑毕,望着远处那片白石林,得意地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本座只是想来看看这些人会怎么死的而已——国库空虚,每年都入不敷出,我可再养不起这一群仗着资历老,每次出来执行任务都向我狮子大开口的五芍子了,本座的苦寒宫中有无数只要我肯给他们个机会便愿意无偿为我卖命的乖孩子,我为何还要养着这群老家伙呢?贪婪骄傲的蠢货,真以为我毛禹少了他们便再不能成事么?居然敢以万金之数向我讨价还价,哼!”
“您——是说,您半年前派他们出来时,便没有想过再要他们活着回来吗?”忽然想起这半年来,毛禹日夜不休地加强对苦寒宫的训练与选拔,难道竟是早已在暗中悄悄组织新一代五芍子了么,翁傅脱口问。
毛禹冷冷一哼,鄙夷地道:“这几个蠢货,本座不过随口给他们找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让他们再回不到汀城,没想到半年过去了,这群想钱想疯了的家伙,为了万金之数,居然还真的想出在半月城底下挖通一条地道这样的办法,进入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孟州城主堡,将吴锡屏那老不死的给抓了出来!若不是方才收到芍狐发回来的信鸽,本座都快将此事忘记了!”
“那——”刚想问为何根本没有想过要救人,还要如此兴师动众地将他北营将士拉到这荒郊野地里来,想了想还是算了,问了也白问,翁傅眉头一皱,想到一个更急迫更现实的问题,“可是,城主你可曾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今的孟州已俨然是少主吴夜遥说了算,而依他的脾气,他一旦知道此事的幕后指使人是我们,只怕——”
“怕什么?他若来问我,我打死不承认不就是了?他能把我怎么样?再说,我又没真的将他老子抓到我们汀州来——”他还未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只当是自己占了个便宜,借吴夜遥的手除去了早成为他眼中刺的芍宫杀手,心满意足地打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不必再说什么了,本座累了,不过今晚这样一看,你这特训营倒还挺好玩的,以后若是吴夜遥真的派兵来打我们,我们装扮成这样,往山上一躲,哈哈,找瞎他的眼睛!”
望着他大喇喇穿过树林,坐上龙辇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翁傅一颗白发苍苍的头不禁摇了摇,沉痛地悲号:“唉!竖子不足与谋,汀州覆亡必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