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间,那片竹园中总弥漫着水气,尤其刚下完雨,所有的竹子都是湿湿的,竹尖挂着水,颗颗掉落青石地板上。
“为何?”好久,她才吐出一句话。大哥云清扬抬头,立于她的面前,面色清冷一如青竹的坚硬:“什么?”
“舞儿和这里兄弟姐妹一样都是‘轻舞山庄’的人,为什么舞儿从没出过任务……追日受了好多次伤,舞儿可以帮他的。”她仍是盯着大哥的鞋尖,不敢抬头。她不想抬头,因为她不想让大哥洞穿她内心的恐惧或者爱慕。
云清扬微笑,如同十四年来她所见到的每一个笑容,很好看,渐渐长大了,她才开始明白他的笑不具有任何意义,因为那笑容里面没有一丝温度。他是大哥,一个特殊组织的门主,云清扬。
“你想杀人吗?”他用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脸,唇角含笑,寒冰一般的眸子盯着她。她瞬间苍白了脸色,眼前这张俊美的男子让她从心底直发冷。他的目光更冷,半晌,他扬起嘴角,松开手:“很好。”他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竹牌,扔给她。舞儿看着手中的竹牌,上面清楚地写着人的姓名、行当及住址、特征。这个牌子叫“密杀令牌”。牌上所写之人都是要杀的人,并且从来不准问为什么。
“和……追日一起吗?”她还是怯怯地问着他。
云清扬看向她的脸,扯动唇角:“不,你单独行动!”
不知何时舞儿大口吸着气,看着血泊中的尸体,双手颤抖着拔出剑。血喷了出来,刺鼻的腥味儿让她几欲作呕。手中剑的剑尖上仍滴着血,紧握剑柄,用脚踢翻地上的人,看向他的脸……。居然是一张没有脸的脸。舞儿尖叫出声,捂着眼,手中的剑掉到地上。
她自床上坐起,大汗淋漓,原来是一场噩梦!看向双手,心中满是恐惧,脑海中浮现血淋淋的尸体。她不知为何一见血就会晕倒。时间已到深夜,赶紧从床上爬起,换好男装,将一把小刀放入怀中,出门去了。
林珑听到此,不禁疑惑得问:“姐姐,你现在还怕血吗?”
“呵呵……傻妹妹。”云鹰转向她,微笑道,“你觉得我现在会怕血吗?”
“是了。做了多年杀手,自然不会怕血的。那当时为何如此怕血?”林珑依然未解开心中的迷惑。
云鹰呆了一呆,苦笑笑;“那时我失忆了,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这个残梦。虽然不懂那是什么含义,可是每个夜晚都在做同一个梦。小时候受训时,大哥让我们用动物练习刺杀本领,你可知我如何完成的?”
林珑亦是一呆,一个怕血之人如何杀死一个动物?
“呵呵,是的。我如此怕血,如何杀死动物?所有的训练通通是我的大师兄替我完成的。可笑的是,我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只是大哥,他都知道,只是从不说出而已。他很纵容我的欺骗……”
“那么说他对你很好……”
“好……自然好……我不懂他。一直没有懂。他可能爱一个女人,但又在恨着那个女人,即使那个女人死去,他的心似乎从没有轻松过。可是那一次,我失败了。人没有杀成,却是让大哥抱回来的。”想起第一次接受任务,那惊心动魄的场景,那羞赧惭愧的失败,至今依然在头脑中摇晃。如果不是大哥的及时赶到,自己反而会血溅当场,一命呜呼。那一次出于感激,她终于将积压多年的心事向大哥吐露出来。
只记得云清扬竟然淡淡说道:“舞儿,你知道的,我不爱你,也永远不会爱……”说这话时,丝毫没有考虑她的感受。
第一次,她对着养育她多年的大哥发了狂,歇斯底里地大喊:“为什么你连一个小小的、微渺的机会都不肯给我?那个你口中的女人已经死了十年了,不是吗?你爱她,你忘不了她,可是她还是背叛了你的感情!她嫁给了别的男人!临死前,她说她爱你,可是谁会知道她说的是真话?……”那个女人一定是在报复,否则怎么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死在大哥的面前?她分明是让大哥痛苦一生啊。
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云清扬冷漠的话语扎在她的心上:“北宫舞儿,你听着!云清扬是你的大哥,你的主人,他不会爱你,也不会再爱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
她愣住了。他宁可爱一个已死去的女人,也不会爱她这样一直痴情等待的女孩。
“你太放肆了!”大哥的眼里有了怒火。他知道她彻底惹恼了他。
他的愤怒不止于此,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石子阡陌,“去那边跪着,好好反省,面壁思过!”
她忍着泪水,没有辩白,依言走到那条碎石小路上跪下。尖锐的石头毫不留情地透过衣裙刺痛了她的膝盖,她忍着痛,皱了皱眉,没有吭声。他转身,离开,丝毫不理会她的伤痛。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视线内,她早已盈满双眼的泪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