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无眠的杏眼，她枕在他臂上，他的发参杂其间，缕缕墨黑细丝牢牢缠缚她，像一张绵密的网，令她无力挣脱逃离。仰着颈，对上他沉稳静眠的容颜，她如此贴近凝视他，她知道他是相当好看的，深刻轮廓，俊美容颜，细长双眸，显示他似乎有着高贵的血统，高扬不羁的剑眉是那么英挺好看。爱，她如何不爱？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爱吗？为何爱得深却伤得更深？爱总会稍纵即逝？她不知明日又会怎样的颠倒乾坤？想到林珑还在客栈里等自己的回转，一时间走与留都已混乱不堪。
她的目光落在薄长的唇，着以往句句似冰的话语由此而吐的情景，想像着以往种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逼我恨你吗？”她喃喃自语，就像当年他逼迫自己恨他，甚至亲手将剑交与她，让她手刃仇人。可是她如何能下得了手？指尖在触及他双唇之前又胆怯地收回。他总是一意孤行。她垂下眼睫，“将我逼到如斯地步，难道你真不担心我会恨你终生？”
舞儿轻巧撑起身躯，披好亵衣，坐在床沿，失神地看着纠缠散落在地上的衣衫。她该为自己逝去的清白痛哭失声吗？或是趁着云清扬沉睡之际，亲手终结他的性命？
叹口气，她弯身捡起衣衫，缓缓将罗衫套回冰冷轻颤的身体，轻轻透出一口气，悄悄推开房门，月色光芒直透心底。五年来她变了，变得阴霾而又狠厉，杀人如麻更不再话下。而大哥呢？为何远离山庄，漂泊江湖？难不成真是为了寻找那份天下疯狂的藏宝图？他身上的刺青到底代表着什么？他亦变了，变得完全陌生，似正似邪，让她难以分辨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云清扬。而云清扬到底又是何人？
她像只被拗断羽翼，无法再飞的鸟儿，望向蔚蓝宽阔的天际却拍动不了残缺翅膀，绝望地朝着苍穹泣鸣，回应她的仍旧只有渺茫的回音。
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上她柔软的腰间，舞儿的气息忽然不稳，正想躲开，却被他更紧的搂住，热热的气息在耳边升起，“你舍得让大哥我一人独眠么？”云清扬露出笑，无关喜乐，只因她的反应。
“舍得。”她毫无迟疑，说得又快又坚定，有些故意气他的强迫行为。
他扳过她的身躯，看着她美丽如画的容颜，脑海里亦浮现出多年前的种种，指尖抚上她的唇瓣，“傻丫头……云清扬不仅是你的大哥与师傅，亦是深爱你的人。我为了找你走遍大江南北，只是没想到你会从大漠生存，在草原上飞翔。更没有想到你真得步了我的后尘，做了一名外族杀手。舞儿，大哥不想让你做杀手，从来就没有想过教你去杀人，但是我知道你我的仇恨早晚要面对，你迟早要离开我，伤你未必出于我的本意与真心，为了让你能独自生存，我只有倾情所授，希望你能自由行走江湖。如今找到了你，希望你能跟我走，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杀手，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用则矣，不用则弃……你为何不思量再三？大哥等你……”
逸出笑声的薄唇取代长指吻上她的红唇，他的爱一览无余……望着他炙热的爱意，思绪再次飘向五年前的那个同样的夜晚……
那个夜晚好凄凉，冷风吹来，袭人心，锥人骨。
突然知道了大哥是杀父仇人，无与伦比的打击，让北宫舞儿跌落在万丈深渊。那时候的舞儿像木雕泥塑般呆坐在床上，坐等黑暗降临，黑暗逝去……
那个曾经和蔼可亲，爱意缠绵的大哥就静静站在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剑。她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你曾说过……我的剑只能用一次。”她苦涩开口，“是……指现在吗？”她看他，他的影像在眼前模糊，好看的柳眉皱到了一起。
他笑，目光绝望而冰冷，一如千年寒潭。叹口气，向她走近，剑刺入他的衣衫，她步伐不稳地向后退。
“不要逼我……”她哭出声，向后退，从未杀人，却要逼迫自己杀大哥，她如何下得了手？
“你应该清楚，杀你爹的人是我。”云清扬的唇角泛起笑意，“而你，若不是我，过的不该是现在这种生活，是我毁了你一生。”
“不要说了！”手中的匕首剑滑落在地，她捂住耳，泪水不断滚落。
“舞儿。”他轻声叹息，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胸口的疼痛感再次传来，“你记得那个黄昏的事，对不对？”
“不要说了……”她泣不成声。
他走近她，拉开她捂着双耳的手：“你说过会听我的话，忘了吗？”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她推开他走至墙角。她的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侧，哽在喉间的哭泣声让他心痛。
“为什么……”她贴着墙的身躯缓缓下滑，“你告诉我，为什么……”
置于身侧的手紧握着，他看着她将头埋入膝间，瘦弱的双肩剧烈地颤抖。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她环着自己的双臂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连心也不会痛了。
他深吸口气，蹲下，轻轻环住她僵直的肩，语气依然轻柔，“你爹与我无仇，我杀了他，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衫，浑身像是掉入冰窟般寒冷。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十二年前血淋淋的一幕，毫不留情地跃入脑中，深刻且残忍地让她明白，这个男人是杀了他爹，毁了她家的凶手，就在她眼前，他毫不给她爹任何生还的机会，就那样杀了他，他们之间无冤无仇。
“还不明白吗？”他语气带丝笑意，手轻抚她瘦弱的背，“杀我，是应该的。”
她无力地闭上眼，恨！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要体会这个字，如今却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睁开眼，她缓缓抬头，目光触到他冰冷的双目，她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
“你好残忍。”她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