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她娇弱无知的抬头,“让我想想……”慢慢倚于他怀中,“原来是你救了我……可是,我很困,很想睡觉……”他无语凝噎,纳她入怀,轻抚她后背,“那就睡吧,记得睡醒后要记得我……”她合上眼,喃喃对他道:“你别走,就这样,让我倚着你睡,你别走,别走……”
他眼底的泪终于又泛上来,低声道:“好,我不走,就这样,永远不离开……”垂头凝眸,她已合上双目,沉沉含笑睡熟,似乎没有痛苦。穆逸风环视四周,发现她身下铺垫的枯草,身上裹好的名贵的貂皮大衣,目光微微惊异,渐渐熄灭的火堆,一切预示着此地应该还有一人,有一人全力救治了他爱的林珑,那个人会是谁?想此,忍不住站起身,声音唯有颤抖:“是何方恩人?可否出来相聚?救命之恩,我穆逸风定牢记在心,日后当以涌泉相报。能否现身一见?”
苍茫的黑夜里,空荡荡的庙宇里回荡着他铿锵有力的请求,却无人应答。咦,想必已先行离开?到底是何人救了林珑?他见得不到回应,便重新回到熟睡的林珑身旁。
他就这般怀抱着她,将他抱上马车,一动也不敢动,马车缓缓而行。如玉雕一样细腻的容颜,柔和清晰似水波。如此静谧舒畅,如溪水潺潺,这似乎也是他所需要的。此时悔恨愧疚惊惧交织,假若不是他只顾沉浸在对大哥云清扬的缅怀中,如若不是他一心只注意着远处蒙古大军的动向,假如不是他对她的疏忽,怎么会失去了她的踪影,怎会让她身受如此严重之伤?又怎会让她失踪在茫茫黑林里,万分绝望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千般都是错,步步皆惊心。她在他怀中挪动头部,似乎要寻找更舒适的倚靠位置。他微微用力,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臂上,看她睡容迷离,为她轻轻理顺鬓发,痛彻心扉,在暗夜中,容颜渐渐憔悴。
不知过了多久,林珑搭在他腰间的手略略一动,“师兄”,她幽幽的唤了声。穆逸风心中一喜,低眉凑近,她的手更抓紧他腰间袍带,眉睫翕动,依然侧头熟睡。这一声低唤如此空旷辽远,久久索绕于穆逸风周际。他柔情更盛,将头贴近她面颊,脸上青青胡茬软软抚过她脸庞,沉迷其中,不可自拔。“逸风。”他又听到她唤他,这次居然轻唤了她的名字,几疑听错,支起身子,见她已睁开双目,黑暗中一双眸子依然光彩熠熠,灿若宝石,与方才的迷茫清澈大为不同。他,凝眸与她对视,良久不语。
她似是微笑一下,抬手抚摸他的面庞,幽幽叹道:“师兄,是你吗?”虚弱的身子又是一颤,万般的疼痛从身上袭来,她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重伤。
他语不成调:“是,……是我,珑儿,你终于醒了……你记得我了?……”
她却摇头,仿佛轻轻嗤笑自己:“我定是在做梦,琳琅姐姐……她……好似已不在了……琳琅姐姐让我告诉你,她愿意来生……与你再相识……”
琳琅?师妹?琳琅的心,他多年前就已获悉,只是他一直钟情于林珑,此时众多师兄弟为了这场所谓正义之战而丧生,他心头痛惜难与人言,拉过她的手,抚向自己胸前,深深道:“这不是梦,你瞧,我的心在跳动,是师兄救你来了!”
她疑惑的随他将手捂往他胸怀,方触及他胸膛温暖,与他相望,仓促问道:“真的是你?!”
他去捉她的手,肯定的点头:“是的,是我!”她睁大眼睛,凝神看他半晌。他呼吸亦然缓慢,只深深的看着她,不敢稍有惊扰。
她忽的失声痛哭,却痛呼一声,身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却仍然挣扎着,“你为何现在才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师兄了!我以为我死定了!”
他泪水慢慢涌出,紧紧将她搂住。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她,想到此,他只能默默后怕,暗暗发誓今后不再让心爱的女子受到任何伤害。他的脑海里此时一直盘旋着一句话,他要娶她!
支离破碎的记忆都撒进了她的脑海。她清楚记得自己是被苍狼骑三护卫的手下所伤,身中三箭,而此时身上的伤似乎已被人包扎好,且没有初始那时的疼痛,看到穆逸风焦急且关爱的目光,她兀自后悔自己的莽撞,为师兄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夜风吹动寒冷的气息,林珑静静得卧在榻上,人出奇平静。无睡意,却也无法轻易翻动身躯。受伤的地方,过了两日,似乎又疼起来,太医来瞧过,开了药方,服侍她的伍云儿为她细细换了药,又重新包扎伤口,这伤缠缠绵绵多日,才得以慢慢恢复,只是还不能剧烈活动,下的床来只能漫步稍许,站立时间长久便会头晕眼花,有生以来,受伤最严重的一次,就连那日的自杀之举,亦没有这次重的厉害。
深深叹息,仰躺在摇晃的躺椅上,望着初升的太阳,手中的诗书差点因为刺目的阳光掉于地上。不知为何自从此次死里逃生,她忽然变得平静,变得平和,再无前些事后的浮华浮躁与不切实际的幻想。生生死死,朝朝暮暮,多少人在她眼前消失,又有多少人还在承受无数的心灵与肉体的煎熬。她想何时才能平息这场战争,何时才能回到歌舞升平的南国之地?她宁愿做一个婢女,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人都没有相识,她只想要回一年前的天真与清纯,她不要一生的伤痕累累。她的命,贱如草芥,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再比现在更渴望那份平静如水的生活。她多想忘记所有的一切,一个人独自享受那份黯然消魂的孤独,享受那份无人打扰的平静。
多日来,一个男人总是在床榻前徘徊,在她的床榻前细心呵护着她怆然的心,细心照料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直至慢慢康复,她从未感受到这份来自于男子的真情照料。忆起辛艮的博学、脱俗与飘渺、温和与神秘;而他穆逸风,来得如此真实,如此诚恳,从他的目光里,她林珑读懂了许多东西。虽然作为统帅,他有着和苍狼王云萧一样的狠辣与冰冷,但是不同的是,云萧说心里有她,眼里却常常迷雾层层,她看不出他的心里是否真的有那份爱,且不断向她张扬着自己的风流与个性,只能令她越来越迷惘与怨恨。而穆逸风却是如此真切的爱她,呵护她,关心她,照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