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白衣的保证起了作用,太后开始配合着调养生息,饭食就寝有了规律,憔悴的神色也有所好转。锦琉见到她时,她正坐在藤条大椅上沐浴阳光。容颜比离宫的时候又老去了几分,白衣给的毒每日都在摧残着她如玉的容貌。只有两年服一次的解药可以复原她真实的外表,只是,就如两年一个轮回一般,服下解药那一刻新生,第二天就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渐渐老去。
没有哪个女子愿意看见自己衰老的面孔,这是最大的折磨。
这个男子爱她到万物具焚,可女子依然执迷不悟。
空守着幻缈红,也不要玉石白。
顶着莫大的恐惧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人。
对这个疯狂的女子,锦琉恨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女子耗费了仅有的修行来孕育了他,每当锦琉回想起母后的疯狂举动,总会想起另一个曾占满他心里每一片空地的温柔女子,紫儿。
若紫儿不这么不切不顾,他和紫儿应该会幸福吧。
老天就爱捉弄人,不见鲜血死不休。
“母后。”锦琉轻轻的唤道,自己私自将涟舞放走软禁母后,又将她交给白衣,怕到现在还恨着他。若是可以,谁又想走到这一步。
太后受惊的看过来,发现锦琉站在不远处,呆了一呆,视线穿过锦琉向其身后看去。锦琉回过头,身后只有白衣,很明显白衣不是母后要找的人,因为太后的脸上出现了失望的神色。
“你骗我。”太后重新回到原来的状态,失去骨头般整个摊在藤椅上。
白衣取了细绒小毯盖在太后身上,动作轻柔无比,白色的清冷眼瞳盛满浓浓怜爱。
“我没有骗你,只是栀王他不肯合作啊。”说罢,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望着锦琉。
“锦琉,”太后招手,待锦琉走进伸手牵起他的手,锦琉浑身一颤。自血洗后宫那晚之后母子两个很少再有亲密的举动,隔了多年再相触,母后的手失去了幼时记忆的温暖,仅剩冷硬。皮包着骨头,还有些恐怖,“你找涟舞回来,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我不会恨你。”
“狐岐山生灵众多,天下都是白衣的耳目,又何须求我不可。”锦琉压下心里的异样,冷言说道。
“可惜我派出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你对涟舞有恩,想必他不会杀你。”白衣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强忍着砍断的冲动。这时一只鸟儿落在白衣肩上,清脆鸣了几声便飞走了,白衣表明默不作声,心里却一紧。栀国的王后都来了啊,那个深不可测的女子。
锦琉想冷硬的拒绝,可母后哀求的目光让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心里有些难过,自己在世上仅剩的两位血亲,一个要利用他,一个要杀他。
除了对父王的崇敬要他安守这个国家,他的存在真的有意义么。
唯一爱过的女子,也抛下他离去了。
唯一能够相伴的女子,是弟弟泯沢的心上人。
锦琉沉默的睁开双眼,柔和的眼瞳散发淡淡忧伤:“来谈条件吧。”语气和当年母后用的一样。
锦琉的条件:一放了沨毓和东莫寒。
二放了泯沢。
三放了月国的人。
四拿出解药。
白衣的条件:一带涟舞来。
二月国和栀国退出狐岐山地盘。
三两国永世不得侵占狐岐山。
四双方从此再无瓜葛没有月冷延,结界无法解开,白衣也不是傻子,结界解了之后他将面临两国夹击的危险,思量一番,决定放月王和栀王同去,其他人依旧严加看管。
栀王和月王在小妖的带领下走在下山的路上,中间绕路颇为曲折,感觉忽上忽下走了好久,隐隐觉得上山的时候似乎没有如此复杂。可两人只是狐疑的交换了眼神不敢多言。不知白衣用的何种厉害植物,至此灵力都完全没有复原的迹象,别说对战了,连面前的小妖都打不过,还是尽量不要引起事端。
月冷延心里有些闷,自己怎么沦落到听一个小妖的话了。锦琉正消沉,没有过多在意。
殊不知这条路是白衣特意安排,薇儿三人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中,他就是要王后和栀王碰上,栀王顾忌大局一定会带王后一同离开,白衣可不想留如此危险的女子在地盘上。
小妖突然收了脚步,根据旁边昆虫的提醒,白衣交代的三人就在前方迎面而来,虽说他们有人质在手,可难保这几位不会一气之下灭了它解恨,区区一条妖命白衣可不会在意,只当送人情了。它可不想送命,早早停下,这烫手山芋早离手早好。
“喂,顺着这条路就下山了,老子就送到这儿,顺便提醒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招,狐罗花的解药只有此山有。”小妖说罢,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月冷延意外的看着小妖近似逃窜的背影,不明所以:“跑这么快,它还怕两个已经半残的人不成?”锦琉没有在意,闷声走着,只听月冷延忽然变了腔调,有些苦涩的说:“原来…是,怕你啊。”
“我?”锦琉疑惑的回头,月冷延凝重的看着前路,整个人如石雕一般,只是呼吸似乎急促了。
传来的树枝折断的清脆声宣告有人接近,而且就要走到身旁。猛然看去,出现的女子让他感觉是在做梦,清澈的双眸,魄人的脸庞,是在梦中也难以忘掉的美丽佳人。
宛如千里之外天山上的一滴冰雪,被珍贵的雪莲珍藏多年,不小心又随风飘落凡间,无意间世上最美的女子伸手接到,渗进她如凝如脂的皮肤中,走过生机盎然的春,色彩缤纷的夏,金色累累的秋,踏过一半冬季的冰白,才孕育出这般绝代无双的佳人来。
“栀王!”占天游和沈华凌齐齐跪下,激动的拜到,王没事,太好了。
可其他人分明沉浸在了不同的回忆之中。
“薇儿!”
“雪蔷!”
“锦琉,月冷。。月王。”
一张脸庞迅速黯淡。月冷延体会到刺心之痛,比任何兵器刺进身体都来的痛,而且无药可救。他不知道,跪在地上的一人也在强忍心痛。
“你怎么会来?”锦琉终于有了笑意,心疼的问道,语气让月冷延更加吃味。
薇儿转回投在月冷延身上的目光,压过那一瞬的不知所措,柔柔笑道:“还不是听说你被白衣抓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听到白衣的名字,锦琉的目光又暗了下去:“我没事,不过还有人在他手里,先下山吧。”
锦琉在前,薇儿在后,然后是月冷延,再后是警戒的占天游和沈华凌。
薇儿觉得身后有目光黏在她的后背,有些热。
曾今我还对你抱有天真的希望,没想到你连唯一幸福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薇儿有些自嘲。月国的故人一个接一个相见了,先是夜渊,然后是月冷延,接下来,终于到泯沢了吧。
月冷延的确是紧紧盯着她,盯着她跟着栀王身后的背影。与两年前比清瘦很多,但还是一副绝代模样。只是,心思早已猜不到了。
很快走到结界之处,守在外面的人看到王完好无损的出现,忍不住欢呼起来。
两人灵力被封,只得以占天游为媒介,催动他身体里的灵为二人所用,废了一番周折才解开结界。
巨大的光盖消失之后,在半山腰上又起了一道新的,是白衣手下所张。锦琉仰望一番,意有所指叹道:“这只老狐狸。”
月国和栀国的人来迎接王,锦琉使了眼色,沈华凌和占天游一左一右扣住了月冷延的心脉,来的突然,连薇儿也没有料到。
月冷延冷冷的看着他,锦琉不以为意:“我废一番功夫救你们出来,总要拿些报酬。”
“人还没有出来,何必放此大话。”虽这么说,月冷延已经阻止向前的队伍。
“会出来,而且只有我能让他们出来。”两个君王冷傲的对持,众人眼中就如同两只蛟龙张开爪牙,骄傲的腾空而起。
“若是拿整个月国做谢,只怕你消受不起。”
“本王有自知之明,月国虽然味儿美,但我食之无味,我只要那三颗珠子。”
“你好大的口气。”月冷延模棱两可不予回答。
“没关系,我给你时间考虑,只是白衣只给了我七日时间,我要立即动身,在我回来之前,只能委屈月王了。”说罢,挥手而去,占天游和沈华凌押着月王向驻扎之地行去。
月国的人意外的看着月王毫不反抗的被抓,他们哪里知道月王现在连个小孩儿都打不过。
“不过你要知道的是,我有本事让白衣放人,也就有本事让白衣杀人。”锦琉遥遥说道,月冷延听的分明,却当未听见一样离去。
薇儿耐心的等锦琉回了独居之地,才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锦琉习惯性的背靠床沿坐在一方孔雀毛编织而成的厚毯上,这是他难过时的习惯性动作,紫儿离开的时候是这样,醉酒的那次也是这样。薇儿不再说话,乖巧的靠过去,伸出双臂将男子拥住,头舒服的枕在温实的肩膀上。
“抱歉,一会儿就好了。”锦琉闭上眼,有些安心的说道。
“没关系,休息吧。”
原本已经不再抱有留恋,可你出现的那一刻却又有了光线。
我有些不懂了,在我心里,你究竟算什么。
片刻过后,锦琉简单收拾一番,泡了澡换了破旧的衣服。
“为何不派人去找,你孤单一人,又没了灵,万一出状况自保都难。”薇儿亲自扶正了领子,劝道。
“白衣在妖界几乎称王,耳目遍布天下,却连一个普通人都找不到,其中一定另有隐情,我派人去,只怕下场好不了多少。”锦琉深知其中利害,虽不愿意,也只能亲自去了。至于涟舞回不回来,就由不得他了。
“我陪你去。”薇儿强硬道。说什么也不肯让锦琉独身离开了。
“不行,”锦琉断然拒绝道,“我带东莫寒和占天游去,你和沈华凌赶快回去吧。”
“怎么,”薇儿手一顿,挑衅道,“怕我里通外国,放了月王不成?”
“里通外国?呵呵,”锦琉忍不住笑了,“我留了兵权给你,要反你早就反了。”
薇儿刚好抚平最后一道褶皱,闻言,竟怔住了:“你果然是故意的,你一直都不信我。”
“如果不信你,何留兵权给你,我只是担心万一我败了,你调兵抵抗也好,交出兵权给月国也好,都能够自保。”锦琉深深的说。
一时,相对无语。
只是锦琉悄悄出发的时候,薇儿换了方便的装束,寸步不离跟着。
“罢了,罢了。”锦琉无奈的笑笑,拉住薇儿的手,如寻常恩爱的伴侣一般。
岔路口,除了身后的路面前有三条大道,一条葱葱郁郁,一条布满黄土,一条顺水而行。
涟舞气息本身就弱,若是距离过远,几乎很难能察觉到,薇儿不抱希望的凝神散灵,却意外的发现涟舞就在不远处,而且有愈来愈近的趋势。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是总归让沨毓几个捡了条命。
“这边。”薇儿指黄土大道。
郁郁葱葱的路直通栀国,黄土之路通往月国,顺水而行的路通往端国。
涟舞在月国?锦琉沉吟一番,毫不迟疑牵着薇儿向月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