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已成,霜华不绝。
小念只是远远的望着那道孤寂的身影,她又是要将自己封锁起来了吧。这十年来,她的容颜不仅没有变化,甚至还回到了二九年华的模样。记得小姐遇上他的时候,便是十八年纪,岁不是花样少女,却是意气无双。到如今,世事多变,他已经化入空气,随风而去,而小姐更是困在了这个囚笼之中,为了她所谓的责任,不停地勉强着自己。
明白嫔妃们希望自己青春永驻,那是为了留住帝王的欢心,但小念却无法理解小姐的心思。夫妻无恩义,跟无情爱,甚至连母仪天下都不是她所喜欢的,她又何苦保持着不老的容颜?还要不停地取用血脉相连的人的鲜血,来做药引服药?
走着的脚步已经开始发抖,离函辰殿越近,她的心里面的恐惧便越来越大,到了殿前时候都已经没有勇气抬脚。不知道为什么,没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一张笑脸出现,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可以让她忘了一切的烦恼与害怕。但是,没有见到的时候,她在心底抗拒着,甚至希望她要寻找的人,此时不在这地方,而且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念阿姨。”熟悉的声音还是出现了,不是幻觉,真真的人就站在面前。浅笑着说:“我们走吧。”小念惊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暖暖的笑意涌过,道:“这问题已经问了很多遍,每次您来找我都会问一次,而且我的答案也都是一样的。”
“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去?我可以回话说找不到你的。”小念心疼,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隐忍操劳,看在眼里深深扎在心里。偏偏还有这样一个无情的母亲,可以对他的一切不闻不问,只在需要他的时候来传唤一声。
没有停下脚步,依然是淡淡地笑着,“能够为娘亲做点事情,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知道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娘就会让小念阿姨来找他,所以在之前他会将所有的事情早早安排,然后在这儿等着。也许外人不知,每个月的这一天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因为这是唯一可以与娘相见的日子。
小念张了张嘴,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走着,直到不远的凤栖宫。进了特意造起的炼丹房,小念就退了出来,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她见过一次,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阻止不了,所以只能逃避,让自己看不见,也许就能够当作没发生过。
“参见娘娘。”做足了规矩,拜了下去,尽管自己多么希望那称呼中可以少掉一个字,但是她不喜欢……抬起头,她依然在忙碌着,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想要上前去替她擦去,但他还是挺直着身躯跪着,静静地看着。
多少年了,自己在慢慢长大,而她却是越来越年轻,现在这样看去,竟是和自己一样的年纪。正恍惚间,一个洗得异常干净的盆口大的碗递到了面前。低下头,躲过眼神的交接,恭敬地接过,一只手稳稳地拖住,另一只手熟练地在桌上一抹,拿过一把无鞘的匕首。
匕首闪着光亮,很锋利,轻轻在托着碗的手的手腕上轻轻一划,血珠就渗了出来,等他用另一只手将碗拖住的时候,血珠早已经汇成血流,望碗里面去。缓缓闭上眼,催动内力将自己的血液逼出,不消多时大大的白碗中已经盛满了暗红色的鲜血。
顾不得扎住伤口便急急地将一碗鲜血倒了一半儿进了研钵中,她也恰好将一些药粉和几颗药丸放入。他慢慢地匀着,知道血凝住了,慢慢地浓缩成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将药丸再次泡入半碗血中,然后静静看着药丸消失。
默然跪下,双手托着碗举过头顶,头却埋下。手上一轻的时候,头如往常一般开始晕眩,一眼偏见手腕间的伤口还在流血,另一只手胡乱在胸口间一掏,取出布条随意地扎住。她满意地享受着鲜血的滋味,眼角瞥见了她,只是冷冷的一个字,滚。
起身,出门。掩门之后一抬脚就是一个摇晃,边上的小念冲出来扶住了他,满眼的悲戚。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面,他却自然地笑着:“麻烦您送我回去,好吗?”小念只知道点头,搀扶着,他们走得很慢,回到那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
而他一回殿里就朝书房去,小念拉住了,“你都这样了还去书房做什么?好好歇着吧。”,他说,“我没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烟如迎了出来,对着小念使了使眼色,“念姑姑,劳驾您照顾殿下一会儿,我去弄点膳食。”
小念明了,烟如要她看着他,免得他伤了自己。于是点头,陪着他进了书房,抢着替他点亮了灯,又扶着他在书案前坐下,他笑:“小念阿姨,我真的没事的,你不要把我当成老弱病残好吗?”
“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比老弱病残好得了多少?”一句话脱口而出,语气里面早已经显出她在生气。而他径直翻开书册看起来,小念一把夺过,“你要看书也不急在这一时,难道你非得累死自己你才甘心?”,他依然笑着,还带着点祈求,“小念阿姨,您就把书还我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我知道照顾自己的。”
小念把书往书桌上恨恨一砸,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眼泪一个劲地掉,他也着急了,赶紧说:“好嘛,我不看书了,您别生气了。”小念继续抽噎着,许久才幽幽冒出,“你怎么这么傻呢。”琢磨着,又问,“你知道小姐用你的血做药引,治的是什么病?”也许这傻孩子以为娘亲得了很严重的病,只有用他的血做药引才能医得好,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依然是笑得很好看,很舒服,“用至亲的人的血做药引服药,这驻颜灵药才会有用。”小念抓狂,大了声,“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宁愿用这么血去换小姐的容貌?”驻颜,那也只是外表看上去年轻而已,其他根本没什么区别!小念想不明白,因为她觉得不值得。
那么一大碗血,还是每个月一碗,他的身子怎么吃得消。更何况他还要劳心劳力,皇上不理政事只知享乐,谁不知道当今天下都是由他一个人苦苦撑着?他说,“为什么不愿意,因为是至亲的人才有这个资格,这说明我不是外人。”,有谁知道,这是他唯一可以证明亲情存在的证据。
“你知道小姐这么做是为什么吗?”真的想不明白,知己已逝,她的容颜真的就那么重要,可以让她不顾唯一骨肉的生死,用他的鲜血来换自己的青春之貌。他说,“我知道。因为她和伯父相遇的时候,她还年轻。现在她看到和二十年前一样的容貌,她就可以以为还是二十年前,伯父还在,一切都没有发生。”,当然那时候,他还不存在。
原来他连这都明白,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明白的?小念已经无言以对,烟如推门进来,端着的东西让小念又不免心酸起来,这连寻常人家也不带见这样的,他这不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吗。本来的心疼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无形的怒气,胸膛一起一伏的,显然是气得不轻。
烟如放下东西,关切问:“念姑姑你这是怎么了?”小念忽然跺了脚,怒道,“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转身气冲冲地走了,烟如不知所措,看看他,只是抿着嘴,苍白的脸色甚是淡然,只好将桌上的东西往边上理理,将几样素食拿了过去。
放下的瞬间却听他说,“为什么生气了就走了,我真的就这么讨厌吗?”,烟如白了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讨厌不讨厌的,吃你的东西吧。”
淡淡一笑,埋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