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过,景安城的天气就转了凉。时不时秋风起来,吹掉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枯黄叶子,在天空中悠悠地打着转儿,摇摆了许久才掉在地上。等到道上安静的时候,不甚急行的人一脚踩在落叶上面,还会发出轻微的脆响,与初春抽芽遥相呼应。
青园,看上去不过是一座很普通的庄园罢了,红漆的门,敦厚的石狮子,一派安宁。阿遥抬起头看着爷爷,不知为何特地带他到这儿来。
这五年多来每天早上要跟着爷爷听朝理政,下午习武,到了晚上则要读书,一天的时间被排得满满的,不得空闲。有的时候,师父交代下来课业完成不了,晚上也就没得休息了。天天都是如此,没有一天可以偷着闲。因为,一偷懒师父就会骂,要是告到爷爷那里,自然是免不了一顿好打。
今天,爷爷却让师父回去了,又带了自己出来,也许这是几年来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一路上来,爷爷又说了好多事情,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爷爷的眼神却让人很安定,只有选择去相信他。
拐进一处僻静的院落,中间一片青石铺成的空地,周围是散落着些别致的花草。“风儿过来。”爷爷招呼了那个在院中练武的哥哥,哥哥放下手中的剑,拿着衣袖擦了汗,过来喊了声堡主,然后就静静站在一边。
阿遥好奇地看着那把剑,好像很普通的样子,但在这个哥哥的手里面使起来就是那么的好看。爷爷向哥哥介绍自己,然后对着自己说,他以后要跟着这个哥哥练武。
“师父已经那么厉害了,阿遥不过是学了些皮毛,为什么还要跟着这个哥哥学呢?”瞪着眼睛问着,只要爷爷不生气的时候,还是很亲切的,什么话都可以说,有不明白的也可以问。
可是这个哥哥年纪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能够比师父还厉害吗?看他的样子好文弱,可是他刚才舞剑真的很好看。歪着脑袋想着,还是脱不去那点孩童的稚气。
“现在的师父已经把他会的都交给你了,剩下的只是你自己苦练。以后啊,就由这个哥哥教你了。不要看这个哥哥年纪小,他可比你师父厉害。”看着阿遥,一边就让阿蛮领着他去周围转转,以后会常来这儿,万一以后没人看着,可别丢了才好。
人影远去才在石凳上坐下,无风侍立在一边,问:“风儿不过初学怎敢教人,再者,堡主为何不自己教呢?”最近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堡主总是频频往堡里面跑,还急着将事情安排下去,而自己不过十八年纪,却也让自己接替了阿蛮护法,说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让阿蛮护法去做。
一面又是一股脑儿将毕生所学教给了他,甚至连天星阁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一进去就做了左护法,只位于阁主之下。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很不寻常,这答案如果不尽早弄明白,也许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有些事情我一直想等你长大些再和你说,只可惜现在我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遏止住咳嗽,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来早已经心力交瘁,也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才会这么着急地将后事仓促安排。
无风觉得不安,波澜不惊的面孔上也有了担忧。眼前的人轻笑着,一边有整着自己的衣服,那件雪白不曾掉上一点灰尘的白衣是他的最爱。人家说,白是脱俗,而他却觉得,白是仇恨。替着枉死的家人守孝,永远记住仇恨,白色就是让他报仇!
“生死有命,人总会死的。”回头看着阿遥离去的方向,回过头来又对无风说,“我把堡主之位和天星阁阁主之位都留给了阿遥,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无风先是一愣,说出了生死有命的话自然是难受。他已经是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了,也亏了有堡主救他,便道:“阿遥是您的孙儿,您将一切留给他是正理。风儿会尽一切努力辅佐阿遥,以报答堡主救命之恩。”
在无风的心中,他本来就不过是堡主救回来的一个孤儿,在堡中的地位不过也就是一个奴才。就算是堡主待自己好,亲自教自己习武,无风也从来没把自己当做过主子,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庞大的产业会有他的份。谁是堡主他就效忠谁。
“我希望你不要当他是主子……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当他是你弟弟吧。他年纪还小,这两边的重担还要你多担着些。”有些事情不能让无风知道,他表面上坚强,其实内心脆弱,若是让他知道了他和阿遥的关系,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无风依然是拘谨着,道:“属下会将他当作亲弟弟一般爱护,请堡主放心……只是,堡主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我知道。”点头,“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夜深人静时候,又带着阿遥回了宫。
“爷爷,今天耽误了一天,阿遥要回去做功课了。”扶着爷爷坐下,看着夜色不禁担心起来。出去了一个下午,虽是无忧无虑的,但也耽误了功课的时间,照现在的时辰算起来,就算晚上不眠不休,也完成不了师父的交代了。
皇帝坐着还觉得疲惫,于是就着软塌靠了下来,笑着对着阿遥说:“功课也不用急在这一时,你有这个心爷爷就已经和开心了。今天爷爷和你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阿遥点头,下午的时候和回来的路上,爷爷和他说了很多,虽然没有字字句句刻在心里,不过大概却是明白。一个商界巨头青龙堡,一个江湖门派天星阁,这些都是朝中个人不知的,应该说是绝密的事情。
满意地点头,拉着阿遥到身边坐下,道:“你记得就好,这些事情在这世上,除了爷爷和阿蛮护法,也就只有你知道了。现在爷爷还要告诉你一件连阿蛮护法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麒麟军吗?”
“阿遥听师父说起过,麒麟军是一支神秘的军队,只有三千余人,但实力强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算是面对十万大军仍然屹立不败。不过没有人知道麒麟军是怎么回事,要请它出动的时候,只要把银子存到当地最大的钱庄,麒麟军三天之内必有行动。”阿遥想着曾经听到的零碎信息,并自己组合了一下说了出来。
“你说得基本不错,这是外人眼里的麒麟军。但爷爷现在要告诉你,麒麟军不只三千,它真正的数目有五万,囤兵之处就是咱南凉兵械工地,香云山的深处。这是天剑,也是唯一能够调动麒麟军的信物。”说着将藏于软塌地下暗格中的枯木剑取出,交到阿遥手里。
阿遥接过,忽然想起,问:“麒麟军是不是也是由爷爷创立的?”因为各地最大的钱庄均为青龙堡之下,麒麟军和青龙堡本为一家,所以才能以此为联络吧。
皇帝点头,又郑重地说:“从现在开始,爷爷就将青龙堡、天星阁和麒麟军都交给你了,还有就是这一个皇位!”
“爷爷!”阿遥听到这话便知道事情的严重,忙将手中的剑往边上一放,手抓紧了皮肤已经干裂的老人手。“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生生死死的也应该明白了。”
认真地,不停地点头,虽然该明白的都明白,可是他还是难过。
“孩子,你要记住,爷爷交给你的担子很重,不过爷爷相信你能担地起来。还有,今天你见到的哥哥,是你的叔叔,不过你不要告诉他。以后你做了当家的,你要替他遮风挡雨,保护他的周全,知道吗?”说着话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阿遥答着知道上前,替他垂着背,只是止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后面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阿遥也开始急了,忙跑出去吩咐人找御医,自己则是将枯木剑给收了起来。
皇帝看着他机敏,处事有条不紊,安心地笑了。他知道有些话就算他不说清楚,也没有关系,他会知道的,有飞龙卫在,他想知道什么都能够查得出来,而有些事情该不该保密,想来他也明白。
没有等到人赶来,便是放心地闭上眼去。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一去,身后留下的却是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