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只碧玉的清脆,击荡了苏心的心魄,关于它的回忆也有脑海里接踵而来。她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虽然想不起它是从何而来,却总觉得亲近不已,她原以为是在二十一世纪时母亲留给她的,但她童年的记忆中母亲还没来得及给她遗言就撒手人寰了,于是这个观音的记忆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模糊着,但她宁愿相信是一个对于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留给她的。
随着那一声响,她怎能想不起,那仿佛是时光的开关,让她在前不久的君迟国又神游了一遍。她记起了所有,记起了点滴,记起了刚来时见到的凌迟的酷刑以及罪魁祸首,那个亦邪亦冷的男人,记起了他是怎么夺走了她的初夜,她是怎样的恨他,她是怎样的跟他作对,伤他,骂他,打他,咬他,可是,这终究敌不过一个动情。她记起他出征前那一吻,轻轻地点在她的额头,伴着那承诺的话语“等我回来。”……这种种的种种,虽然大多是痛心,却也夹着甜蜜的幸福,她怎么会忘记,她真该死,怎么会忘记呢?
如果我们就这样别离了你会在原地等我吗?
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是十年八年也许是一辈子!
等啊等啊,她怎么能不等,她为了等曾经做了多大的努力!
肖飞扬怔了好久好久才回过头来,看着她红了的眼圈,看到心痛,看得把他紧紧拥入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
“心儿,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吗?”他在她耳畔喃喃着,“你说要跟我决别,让我和别人好好过,你知道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好了,现在好了,我父亲死了,我是一国之主了,没人管得了我了,心儿!”
苏心听着他这些情真意切的话语,心内又爱又痛,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老天爷真是爱捉弄人。
虽然她看不到,可她真切地感觉到南宫武那灼伤的目光正在紧紧地盯着她,穿过她的皮肤,直入内里。
她怎么能感觉不到。
她记起了肖飞扬,但也不会忘记南宫武啊,这个皇帝,这些天来对她的呵护,疼爱已经深深地埋在了她的心底,她带给他的是笑容,是快乐,是安心。她不会忘记,他是怎么坚决地说着,永远不分开,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此时,他那英俊的脸宠一定是伤痛的,剑眉一定是紧皱的,嘴唇一定是紧闭的,他在受着折磨。
肖飞扬抱得她紧紧的,但她还是挣开了。
他看着她,微笑在她脸上绽开,他却害怕了,那分明是疏离。
苏心低了低头,就站在肖飞扬和南宫武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在挣扎着煎熬着,这两个男人,他要伤哪个,要全哪个,她做不到!
“心儿,你怎么了?”肖飞扬看着踌躇的样子不禁问道。
南宫武在一旁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他不说话,不敢说话,害怕开口。他知道她跟肖飞扬有一段不平凡的过往,她跟肖飞扬的感情也不是一般的深,他们的路也走得异常艰辛。所以,他没有把握,他只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只等着被打入深渊。所以现在他要好好地看看他的心儿,他心爱的女人,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爱全部用在了她的身上,他要牢牢地记住她的样子,她一每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就算是死,漫漫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苏心不想让南宫武伤心,她看到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她好难受,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还要说,陛下,我们永远不分开吗?
人家都说,女人对于初恋总是割舍不掉,也只有最初的那个男人才能很容易地支配女人的思想,可以让她生,让她死。苏心看看肖飞扬,她人生的许多第一次,都与这个男人交集,都与他有关,都是他的,她无法释怀,更放不开。
那死去的薇儿王后,她是真正的胜利者,她让南宫武得不到爱,让南宫武爱上苏心,又每天跑出来在整个宫里恍荡,在苏心周围恍荡,最后她终于如愿地吓住了她,蛊惑了她。苏心的那个梦可能也是拜她所赐,因差阳错地选择性失忆,因差阳错地恨起肖飞扬,然后在南宫武的柔情蜜意里融化。她死的时候是笑着的,她早就料到这一天,她在两个都爱的,都舍不得的男人中间徘徊着,非死即伤。
“姐姐!”君信这时候叫起来,“我们走,我们跟陛下走,肖飞扬是个逆贼,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他!”
肖飞扬听着这些话,眼睛放射出冷冷的刀光看着君信,看得他都有点发颤了,他可没忘记他刚进来时是怎么么一拳打死了一个侍卫的,现在在他眼里,肖飞扬已经接近了一个恶魔。
“君信!”他叫出声来却是无奈可何,“你还小,你不懂,命运永远都是赢家,我们谁也斗不过,你懂吗?”
“哼!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姐姐被你的外表迷惑了,我可没有!”
“君信——”苏心制止地叫了一声。
“心儿!我们走!”肖飞扬抓住好怕一只手便要转身往外走。
可是她的脚却沉重地无法抬起,她低下头去,看着脚下的通向外面的路,不知道该不该启步。
这时两边的侍卫迅速上前擒住了失意落寞的南宫武,长剑,大刀都架在了他的脖了上。
“不!不要!”苏心忙拉过肖飞扬大声道。
肖飞扬看了看她,眼光转向别处,没有说话。
“这就是结局吗?”苏心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道,眼里的泪水已经滑落,“飞扬,这就是结局吗?你要杀了他?”
“我不杀他,总有一天他会杀我,你忘记你父王和我父亲了吗?”肖飞扬沉声道,一个男人,尤其是做了帝王的男人,永远不会让他的敌人要机会活在世上,更何况还威胁着他的幸福。
“杀了我吧!”南宫武咬牙恨恨道。
苏心怎么能让他死呢?她抽泣着哭了:“你说的是什么话?不能死。”
“心儿,”他勉强牵出一丝微笑决然道,“我足够了,我这辈子本来就已经毁了,是你,让我奢侈地快乐了一回,我不会忘记。”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又哭又笑地看着他:“别这么说,陛下!我该怎么办呢?飞扬,你不能杀他!”
“心儿!”肖飞扬着急地为难地看着她。
“如果你杀了他就先杀了我!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其实你跟你父亲一样自私,我愿意跟你走,只要放了他。”
人就是这样,总会在一瞬间推翻所有,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苏心舍不得让南宫武死,可是肖飞扬做了帝王就继承了所有帝王的通病——下得狠心,斩尽杀绝。
也许这些日子以来,她不在他身边,他变了,他为了得到想要的,储心积虑,他不再是那天晚上那个闯进醉春宫要带着她跟君心远走高飞的肖将军了,他也不是那个在沈灵惜死时痛心不已的有情郎了。
“飞扬,你放了他,我是不会让他死的!”她挣开他的手走到南宫武身边,心中的天平已经严重地偏离了中心。
“心儿?”肖飞扬不可置信看着自己还在半空中恍荡的手臂,她竟然跑到那个男人身边,还坚定地说着让他放了他。
“这就是命,为什么会这样啊?”苏心哭起来,“你知道吗?你们知道吗?我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是这里的人,老天爷让我不远万里,超越时间,来到这里,竟给我开了一个这么大地玩笑。为什么当初我不爱他的时候却要忍着嫁给他,为什么你当初要带着已经怀了孕的公主回来?为什么在我们绝别后,我又爱上他了你却又回来了,还说接我走?为什么,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啊?”
肖飞扬和南宫武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苏心,都怔住了。到底是哪里错了,到底是谁错了?
“飞扬!飞扬——”这时殿外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叫喊声。
只见连城晏护送着南宫樱进了永和殿。
“啊?皇兄!”南宫樱一看到那么些刀架在南宫武的脖子上不禁慌了,“飞扬,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了皇兄吗?不能啊!”
连城晏站在旁边,微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苏心的身上,仍是不变的柔情与关心。
苏心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好久不见,他没什么改变。她现在才感觉到,连城晏这种男人是多么地可贵,忠情忠性忠人。尤其是那晚,帮着肖飞扬带她跟君信逃出宫的时候,他心里该是多么地挣扎与痛苦,可是他选择了成全。
南宫樱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从宫门走到殿内,此时气喘吁吁,额头上渗着汗珠,她恳求地望着肖飞扬,可是肖飞扬并不看她。
“飞扬,求求你,放了皇兄吧,这国家都要是你的了,你还在乎一条人命吗?就让皇兄跟皇嫂做一对太平夫妻,好不好?”
肖飞扬的眼睛一下子转向了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与气闷:“我为什么要成全他们?当初怎么没有人成全我呢?”
“飞扬,你真的要那么做吗?真的要伤害所有的人,然后下半生在自责中度过吗?”南宫樱又说道。
他因激动而喘着粗气,把目光定在了苏心的身上:“心儿!你要不要跟我走!我可不什么都不要!”
“飞扬!”连城晏开口了,“昨天跟今天已经不一样了,你怎么不明白呢?”
“为什么不一样?我爱她的心一样啊!你们怎么一下子都针对起我来,我做错了吗?我为自己的所爱拼搏着不对吗?”他几乎是咆哮着。
“难道你就不为我想一想吗?”南宫樱抚着隆起来的小腹哭了,“我以为你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我的孩子是你的啊!我们都是苦命的人,既然老天爷这样绕了个圈,为什么我们还要绕过去,伤害更多的人?
苏心看着痛哭的南宫樱紧紧地抓住了南宫武的手,她在心内笑自己,刚才差点就跟肖飞扬走了,她忘了,南宫樱已经爱上他了,那日在桃花树下,南宫樱的话:“我不是奸细,我也不是任人摆步,用自己的一生去做一个棋子的女子我只是一个和亲的公主,我只要爱上我的相公,相夫教子,一生一世。
两个盛年寂寞的男女,哪怕最初的最初是源自一场阴谋一个陷井。男女之间交换彼此的欢愉,本是人类的本能,然而谁又能说性与爱无关,在身体纠缠的同时……也许心也交出去了。
现在我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我的人我的心也都是他的了,我爱上我的夫君,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也许这就是冥冥中吧。”
她转过头,看着肖飞扬,很坚定地说:“你该好好地对公主,她怀了你的孩子,人和心都是你的了。你忘了,你已经负了我,难道还要再负一个无辜的女子吗?”
“飞扬!”南宫樱又悲戚地喊了一声。
“陛下,放开吧。”连城晏郑重地朝他鞠了一躬。
肖飞扬低下了头,拳头紧紧地握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下子都站在了一边来反对他,他心中不服,不忿,不甘心!
“啊!!!——”一声啸叫震荡宫殿,肖飞扬抬起头,看着殿顶的彩绘,尽情地释放着心内的苦闷,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啊!我要为父王报仇!”君信突然拿着剑直直地朝着肖飞扬的胸口刺去,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鲜血四溅。
禁卫军,肖飞扬那忠实无二的禁卫军,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以最快的速度拔剑,纷纷刺入了君信的身体。
苏心的脑袋在这一刻几乎炸掉了,跪倒在地上,抱着君信的身体疯狂地哭着叫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可那真实的,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剑,插进了他还未长大的身体内,插穿了他的五脏六腑,夺去了他的一切。
“君信!啊!君信,君信!!为什么??”
“姐姐,好痛啊。”他勉强睁开眼睛颤抖地看着她。
“不怕,姐姐在呢,不怕。”她边抽泣着边对他笑着。
“我……夺不回我的江山了,姐姐……”他还稚嫩的脸上显现出只有成年人才有的痛楚和失落,紧紧地抓着苏心的衣袖,“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了。”
她看着他闭上了眼睛,抓着她衣服的手了颓然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心也平静了。
“肖飞扬,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