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图很明显,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静绵跟我们上战场确实太危险了,两军交战,生死难料,万一不小心伤了静绵,倒分了我们的心。不如就让她呆在这。”说着,寞寂看着静绵,看她有什么表态。
“我不要跟他们一起,我要跟你们在一起,在这里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静绵对乌禅幕的女儿一点都不熟悉,她实在不习惯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相处那么久。
“你在这里,只要我们不违背他的意思,他就不会对你怎么样。放心吧,等着我们,我们一定平安回来见你的。”寞寂走上前去,拍了拍静绵,轻声安慰道。然后他看着静绵的眼睛郑重地说了一句:“只要你在这里,我拼了命也要回来。”
寞寂的诺言让静绵不再坚持:“寞寂,我可以留在这里,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们相识多久了?”
“三年吧,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你觉得我美么?”静绵突然说出的话让寞寂和在场的人都一楞。
寞寂有点结巴地说道:“美。”
“你呀,就一个字,也不会形容形容我。比如‘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什么的啊。”
寞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笑:“和尚口拙,不懂这些诗词。”
“是啊,你是和尚,有些话本不该我一个女儿家说出口,但是就因为你是和尚,在你心里你总有无数的戒律束缚着你。相处这么久,你我都不是草木之人,我不信你对我就从来没有过一丝别的想法。”
“静绵……”寞寂的心里一凛,他担心她说些什么又希望她说些什么。
“好吧,那就我先说吧,我怕再不说,万一没机会了……我倾慕于你,不管你是和尚还是世俗的人,从你进李家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自信我的美貌应该也令你动了凡心吧?”说着静绵歪着头看着寞寂,眼里满是期待的目光。
寞寂郑重地点了点头:
“佛曾说‘一切皆为虚幻’,佛还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遇见你之前,我谨记佛祖的教诲,世间所谓情爱都不过如过眼云烟,如幻如影;遇见你之后,我却忘了佛家的戒律,忘了佛家的破执,一路走来,原来放不下的竟是心中的这一丝执念。”
“很好,你总算是承认了。那么这次你要答应我,此番战事结束,无论胜败,你都要给我平安归来。你一回来,就还俗,娶我过门,我等你脱下这身僧服,为我穿上嫁衣。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回不来了……”
突然,静绵抓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手上的刀,狠狠地将一缕头发割了下来。
“万一你回不来,我就如这头发一般随你而去。”
“静绵……”寞寂的眼里终于忍不住噙满了泪水。
静绵将头发小心地装在一个袋子里,然后递给寞寂。
“收好了,看见它犹如看见我,一定要平安回来!还有,照顾我哥……”
寞寂小心地收好静绵的头发,将它揣入怀中。
此生能得到静绵的心,所谓的清规戒律又算的了什么?
我不能参禅悟道,就让我恣意地享受红尘吧。
只是寞寂空有万千情绪在心头,嘴里蹦出的却只有两个字:“等我……”
大漠的风永远都那么凛冽,只是今日多了几分悲伧。无数的亲人在互道离别,大漠的女人和大汉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少了几分矜持,多了几分率性,可以赤裸裸地献上自己的爱恋。
寞寂和静绵在这惜别的人群里显得特别突兀,一个美的超凡脱俗,一个是光头的和尚。
只有他们的眼睛,穿过世俗的目光,深情地凝望在一起。
这个场景,在寞寂三生的记忆里,不断地重现,李东和尼若倒不存在离别,因为尼若是能上战场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子之一。
终于,首领下令行军出征,所有家眷后退。静绵被乌禅幕的女儿,稽侯珊的妻子紧紧地拽住,尽管她自己也是一边挥手一边不舍地望着丈夫,但是仍然不忘父亲的嘱托要好好看好静绵。
静绵只安静地看着骑上马的寞寂,她安静地等着寞寂回来娶她的那一天。
她的安静衬托得她就像一幅画,一幅让寞寂永生难忘的画,一幅足以让他铭记三生的画。
寞寂渐渐远去,静绵的身影渐渐地化做一个点,然后模糊不清。终于,眼角的泪悄悄地流了下来。
“寞寂,回来脱了这身僧服,静绵就交给你了。”李东还是第一次看到寞寂流泪,尽管一开始他排斥寞寂和妹妹在一起,但是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几次经历生死,他也深知把妹妹交给他能放心。
寞寂没有说话,突然狠狠地挥了一下马鞭,马嘶叫一声向前飞奔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痛苦,今生今世,他也不可能堕入红尘。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多么痛恨佛祖,茫茫人海中选了他,只要他脱下僧服,身边的人就得死。
他不想让李东死,更不想让静绵死,如果可以,他情愿死的人是自己。
只是这一切不能对旁人倾诉,他只记得静绵坚定而深情的眼神,犹如两千年后的佳静,在那个清晨早早地叫唤着他的名字,然后告诉他,她喜欢他。
他也清楚地记得,那个清晨,佳静说了那些之后,从此两人相隔千年。
所以他对静绵的表白又惊喜又担心。他只痛恨为什么自己的宿命如此,尽管他一再努力做一个不称职的和尚,却仍然脱不下这一身僧服。
寞寂的马快得惊人,印象中他从来没有骑过这么快。李东有点担心,策马紧追其后。
寞寂穿过前面的士兵,把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然后突然停止。一把抛掉身上的僧服,对着大漠的风狂妄地大笑:“我脱了!我抛却了!我再也不是和尚了!”
佛祖适时地在他耳边讥笑道:“你脱了身上的僧服,永远也脱不了心上的僧服。记住,你只能是个和尚!”
寞寂颓然地坐在地上。
李东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寞寂,你疯啦,你把衣服脱了又坐在冰上,想冻成冰雕?”
寞寂缓缓地抬起头,突然问道:“李东,如果我负了静绵怎么办?”
李东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在他看来,他和静绵应该是互相倾心的。只是缘于和尚的身份一直无法表述而已,如今静绵自己主动开口了,他岂有负她的道理。
“那我会杀了你!”李东坚定地说道。
然后寞寂悲凉地笑了。
“我是个和尚……”
“你早就不是和尚了,你除了这身衣服你哪点像和尚?你喝酒,吃肉,还杀生,而且早就喜欢静绵了,你说,你哪点对得起和尚这俩字?”
“可是我终归是个和尚……”寞寂喃喃自语。
李东一把提起寞寂:“我告诉你,静绵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说了那番话,不知道要鼓多大的勇气,你要是敢以和尚的身份做借口负了她,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断了她的念想!”
寞寂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李东。
远处,军队已渐渐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