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这里突然失踪了,那边呼韩邪和李东也终于发现了,怎么说寞寂也算李东在这里唯一的亲人,怎么能在关键时刻就不见了踪影。再说,匈奴人习惯婚礼上有一个教徒做点法事,祈求夫妇和睦,白头偕老,原本他们请的是当地的萨满教徒,因为念及李东是汉人,且寞寂是他亲近朋友,就请了他做佛事。
谁想,众人忙活了半天,在节骨眼上,和尚不见了。众人心里犯了嘀咕:这和尚究竟去哪了?关键时刻玩失踪,怎么也有点犯忌讳。
这婚礼怎么继续下去。李东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该死的和尚,要走也不打个招呼,眼见着我就要抱得美人归了,关键时刻你摆我一道。
呼韩邪气得下令,无论如何也得把寞寂揪出来。一边又叫人去附近请了当地的萨满教徒,暂时先按匈奴的礼数应付过去再说。呼屠吾斯更是气得差点没把怒气转到李东身上,瞧你找了个什么好朋友。自己到单于庭头回碰见的喜事,就遭了这番尴尬。乌禅幕倒没说什么,冷着眼看热闹。
众人只得坐在那干等,宾客们心里瞧着热闹,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互相交流着眼神,吃着桌上的喜宴,堵住自己想说话的嘴巴。
好容易,那个老态龙钟的萨满神屁颠屁颠地来了,匆忙间缺少准备,做起法事来也有些粗糙,不过也总算按部就班地一个程序一个程序做了下来。
待程序终于结束之后,李东和尼若终于可以正式祭拜祖宗,然后就入洞房了。
李东轻轻地挽起尼若的手,尼若露出难得的羞涩,与她平时马背上飞扬的气质大相径庭。原来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幸福到来的时候,再强悍的女人也会变得温柔无比。
两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慢慢地走进洞房。
“慢!”一个声音大煞风景地喊起来。
喧嚣的王庭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只见寞寂抱着一个女人缓缓地走了进来。那身虽然已经残败破旧却让很多人,尤其是呼韩邪觉得眼熟的衣服,向人们提示了她的身份。
呼韩邪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寞寂,这……”
呼屠吾斯提着刀直接走了下来。嘴里骂着:“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和尚!新人法事不做,这会还要抱个死人上堂来,看我不结果了你再说!”
李东慌忙叫道:“谷蠡王且慢,听他解释。”李东未曾见过静绵下葬,自然对这身衣服不大了解,只是能让寞寂抱着的女人,恐怕除了静绵再无其他。
寞寂没有理会众人警戒的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呼韩邪。看着呼韩邪越发煞白的脸色,寞寂突然没有了揭穿他的欲望。
一旦在众人面前揭穿他,单于庭内必定一番大乱。
寞寂突然就懂了静绵的心思。
只是寞寂为自己突然的心软觉得歉疚,这样对静绵,是否太过不公?
渐渐地,他的神色,由愤怒变为伤心,最后,他哽咽着对呼韩邪说道:“启禀单于,臣于郊外寻得静绵尸首。只是她因中毒容貌巨变,且因中毒甚深,和尚又没有好友夏千赭的妙手回春,终究回天乏力,与世长辞了。”
寞寂的话句句打在呼韩邪身上,仿佛在控诉自己没有救下静绵。
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寞寂期待地看着呼韩邪,希望他至少有点表示,只是在片刻的内疚后,呼韩邪警戒的眼神还是让和尚失望了。
李东和尼若闻言赶紧走过来,看到寞寂怀里的静绵宛如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一时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倾国倾城的妹妹。
“寞寂,你说她就是静绵……”李东疑惑远远大过于悲伤。
“我见了静绵最后一面。”说完这话,寞寂又瞟了一眼呼韩邪。
“她说了什么?”李东急切地问道。
“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回房说去。”说着,寞寂转身就走。
“放肆!你这和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王庭是什么地方!”呼屠吾斯见他们罗嗦了这么多,早已等得不耐烦,只想一刀结果了事,省的这和尚看得碍眼。
“哥哥,妹妹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呼韩邪轻描淡写地阻止了他。
寞寂没有应答,仍往前走去。
“尼若,你先回房等我,我一会就来。”李东说道。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原本静绵一事我就心存内疚,无论如何你也不要阻止我。”
“尼若,你不要来,静绵是我们两人的事。”寞寂淡淡地说道。
两人到了房内,寞寂小心地将静绵的尸首放在床上,念了一会佛经。李东只拼命地在这个苍老的女人身上寻找着静绵的影子,试图说服自己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妹妹。
许久,寞寂突然开口道:“我们只怕不能留在匈奴了。”
寞寂冷不丁的开口,把李东吓了一跳。
“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等我成亲了,我们和尼若一起回大汉吗?”
“我是说,只怕能走的,只有我和你了。”
“为什么?尼若是我的妻子,我决不能抛下她。”
寞寂慢慢地从怀里掏出那块玉,递给李东。
“夏千赭的玉,你如何找到的?你碰见他了?”
“这块玉和静绵在一起。是在静绵的尸体上找到的。”
“你……什么意思?”
“静绵按侧阏氏礼下葬,下葬之前必定是净身换衣服的。所有其他物件都要被换成匈奴礼数上符合侧阏氏身份的。这块玉却留在贴身的地方。说明是她死后下葬时被放上去的。你还记得,当日有人说单于亲自抱她入棺吗?能放进这块玉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和尚……我……我一时不能明白……”李东的手异常冰凉,直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明白,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静绵发现了他的身份。”
“这些是静绵跟你说的?”
“没有,她叫我不要为她寻仇。”
“这傻丫头……你说得可是真的,倘若是真的,我这就告诉尼若,叫她的族人一起反了这个弑君篡主的逆贼!”
“唉,他们怎会相信你我两个汉人?尼若一直的愿望就是助他哥哥登基,乌禅幕只想名正言顺地做太上皇。只有稽侯珊在,眼前的局势才会有了暂时的平稳。一旦知道他是假的。匈奴又要血流成河了。”
“我管他匈奴人是死是活!我只想替静绵报仇!”
“尼若呢?你如何面对她?”
“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呼韩邪若真是她哥哥,我尚且要顾忌一番,如今知道他是假的,而且是他杀了尼若的哥哥,尼若应当和我同一战线才是。”
“那尼若就永远不可能跟你回大汉了,且不说她相不相信呼韩邪是假的稽侯珊,就算她信,她也必定再推她大哥呼屠吾斯登基。辅佐兄长稳坐单于之位,是她的宿命。”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夏千赭在匈奴呼风唤雨,静绵的仇也不报了?”
“以我们二人之力,如何报得了仇?即使要报,也得先行退回。呼韩邪见我找到静绵必定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只怕我们再也近不得他的身了。这还算其次,更决绝的,不出三日,他就会杀了我们。”
“娘的,他敢这么赶尽杀绝,老子我跟他拼了!”
“切勿卤莽,当日我们三人从李家出来,如今已只剩我们二人,我不能让你再有闪失。”
“你这该死的和尚,既不让我报仇,又何必告诉我这些……”李东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手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看着李东痛苦的模样,寞寂心里涌起一阵怜悯。
“是啊,和尚不该多嘴,既不能投身仇恨,不如让你不知仇恨。那样你或许还可以带着尼若回大汉过平静的生活。”
“和尚,我恨死你了!你找什么该死的夏千赭,让我失去了妹妹,又该死的告诉我真相,让我失去了妻子,我怎么面对尼若,你叫我怎么面对尼若……”李东只痛苦地喃喃自语道。
“和尚错了,和尚没有考虑周全,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只是,我们时间不多了,你现在只能选择走或者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留下来。只是呼韩邪是否会信任你就不得而知了。”
“你把逼到绝境了……”
新房内,尼若局促不安地等着李东。
而李东却在和寞寂商议逃走的事宜。
“我去看一眼尼若,就看一眼,或许她会跟我一起走呢。”
“去了,你就永远也别想走。”寞寂说道。
李东狠狠地给了寞寂一拳:“我去看我的妻子,尼若是我的妻子!你凭什么阻拦我?”
寞寂捂着被李东揍了一拳的脸,轻轻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好吧,你去吧,去了,什么也不要说,看完就走。”
“尼若一定会跟我走的,信不信,我们打赌!”说着李东掀开帘子就走。
随即他就退了回来。
“怎么了?”
“外面很多兵马朝这里走来。”
“不好,估计是呼韩邪的人。他终于还是决定下手了。能等这么久,也算他仁慈了,否则我们刚离开王庭时他就动手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
寞寂一把抱起静绵:“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尼若……”
“现在不走,只怕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只要还活着,你们总有相见的一天!”
李东擦了擦眼泪,慌忙跟着寞寂从后门仓皇逃去。
他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尼若所在的方向,犹如当年他离开李府一样,有着深深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