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将尼若轻轻地拥入怀中:“记住,无论明天是胜是败,你一定要活着。”
尼若沉浸在无限的伤感中,一时没有回答。
她不敢告诉李东,在她安坐在其格的帐篷里,倾听其格的如泣如诉的箫声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永远地留在那。只那么一刹那,却让尼若永远难以忘怀。一直以来,从她的父亲逝世,屠耆堂篡夺权位,到她颠沛流离,她的信念就只有一个:一定要帮哥哥夺回单于之位。
这是她的任务,也是她的宿命。
所以她可以原谅哥哥在自己被挛鞮飞业带走而不去救自己,可以忍受被蛛毒肯噬而坚强地活下来,更可以抛弃心中那短暂的一念。
尼若轻轻地捡起断箫,轻轻地抚去上面的泥尘。
“知道吗?从其格那回来之后,我有恨过你,为何没有拦住我,让我去找他铸弓。”
“我知道,你回来以后的冷淡,我就后悔了。”
“在你之前,我曾经喜欢过他。”
李东没有说话,心里像打了醋坛子,酸意弥漫在整个夜色中。
“但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
“大漠的女子依附于男人,但是居次不可以。身为居次,有着和男人一样的责任。我不能只做他身旁的女人。因为是居次,我不能如平凡女子一样,守着丈夫孩子为天,因为是居次,我甚至不能为了自己去爱一个男人。”
“那么,我呢?”
尼若定定地看着李东。沉默,然后说道:“纵使有情义又如何,助我哥夺回单于之位,我才是你的人。”
“我明白了。”李东心情复杂地轻声说道。
然后他们听到乌禅幕冰冷的声音:“放肆,当我军中无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几个,务必提他的头来见我!”
尼若闻言大惊,一把挣脱开李东,朝乌禅幕大喊道:“首领,不可以!”
没有人理会她的话,几个匈奴兵飞快地朝其格追去。
尼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不能杀他!”说着,自己也骑上一匹马追赶着士兵们。
李东和寞寂见状也紧随其后,只听得后面乌禅幕骂道:“妇人之仁!”
黑暗中,只听得几声“嗖嗖嗖”的声音,最前端的马发出一声长嘶,然后马蹄声骤然停止。
随即传来尼若放声的哭喊:“其格……”
两只箭射中了其格,其中一支射进他的心脏。
尼若抱着其格大哭。那几个匈奴兵想把其格抢去交给乌禅幕,被追上来的寞寂和李东几下制伏,当下连滚带爬地回了营地。乌禅幕得知其格将死,也无所谓寞寂和李东的举动,挥手叫众人回去休息。
黑暗中,只有尼若痛苦的哭声:“其格……你不能死……”
寞寂心生怜悯,只恨自己不是夏千赭,有妙手回春的本事。连李东都不忍打扰尼若的举动,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尼若,你欠我的,我这辈子是拿不回来了。”其格见尼若抱着自己大哭,不禁调侃道。
“其格,你不能死,你活过来,我就嫁给你。”
李东闻言想上前制止,被寞寂一把抓住。
“好,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了。我问你,有没有那么一刹那,你曾经喜欢过我?”其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的血一阵阵地涌了出来。
“有……”尼若的心如刀剜一般疼痛。她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内心。她和其格从小就认识,对于其格的好,从来也不曾放在心上,只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喂,小子……”其格小声地叫着李东。李东犹豫了一下确定是在叫自己,赶紧凑上前去。
“小子,以后尼若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做鬼也不会饶你!”
“你放心,我会照顾尼若一辈子的。”李东郑重地许下承诺。
“好,好……”其格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头一歪,重重地垂了下去。
黑夜里,只有尼若失声的痛哭。
天明的时候,谁都知道尼若为一个叫其格的男人守了一个晚上。
而李东则守了尼若一个晚上。没有怨言,没有醋意。即使曾经有那么一下子有过,也因为其格的死烟消云散。两个坐着的,一个躺着的,在寒冷的大漠里犹如三座冰冷的雕塑。
在人的一生中,有的感动可以变成爱情,有的感动却要注定成为一生的亏欠。
如果其格活着,李东会和他公平竞争,或许也会像西方勇士那样两人决斗,也或许,两人惺惺相惜,说不定就成为了朋友。
只可惜,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们最后一次。
人们无暇顾及他们的恩怨纠葛,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远比别人的私事重要的多。
乌禅幕联合其他几个部族的军队正向单于庭步步逼近。
而此时,单于庭内一片混乱。
屠耆堂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挛鞮飞业的帐营里:“他们,他们就在城外了!”
“我知道,哼,一伙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挛鞮飞业的语气里甚是不屑。
夏千赭安静地站在一旁,站在另一旁的是小七,他的脸上依旧的面无表情。
屠耆堂见挛鞮飞业一副不屑的模样,急得恨不得揪他起来打一顿,不过在权衡了武功和气势之后,他决定理性地放弃这一想法,继而对他继续苦苦哀求:“快出兵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挛鞮飞业淡然地喝了口酒,眼神不自觉地飘到门外。
她还没有来。他心里轻轻地说道,这次我要看她怎么求我。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单于庭被他们霸占去了不成?别忘了你也住在这里,这里有你的女人孩子!”屠耆堂苦求不成,试图想让他将心比心地考虑一下。
“即使整个单于庭都没了,我也能保护得了我的妻儿。”挛鞮飞业冷冷地看着这个手足无措的懦夫。
当年,若不是那件事,今天坐在单于宝座上的就是他,而不是眼前这个一无是处的傀儡。
只不过一场私人恩怨,就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在那以后的岁月里,他曾经那么深恨过那个女人,却也不得不怪自己有眼无珠,不知道她之后竟有如此的手段。
屠耆堂楞了一楞,他看到挛鞮飞业脸上从未有过的冰冷,以前,尽管他知道挛鞮飞业看不起自己,但是毕竟自己是单于,他表面上的恭敬还是有的。
他明白,在这最危急的时刻,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即使攻进来的人不杀了自己,迟早挛鞮飞业也会杀了自己。毕竟他觊觎单于之位很久了不是吗?
屠耆堂凄然地朝挛鞮飞业笑了笑,然后绝望地离开将军庭。身后的随从和他一样狼狈。
“岳父,当真不出兵?”夏千赭终于也忍不住发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