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挛鞮飞业如此亲近,岂能瞒得过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他的儿子。在此之前我只当你是他的亲信。”
“既然早就知道了,主子为什么不杀了我?”
“虽然我知道你是他的人,但是客观上,你也帮了我很多次。”
“主子永远是小七的主子,主子一家对小七的好,小七不会忘记。但是,父亲曾经答应我,完成他交给的任务,他就承认我是他的儿子。我很矛盾,不知道该站在谁那一边。”
“我知道,当日我叫你做的两件事,一件你做到了,救了尼若,另一件,找机会杀了挛鞮飞业,恐怕你是下不了手了。”
“主子……”
“其实我当日说了这两件事,根本就没指望你会做到。我只不过试一试你,到底对我还有多少忠心。”
“主子如何猜到的?”
“当年淳于家举家被灭,为什么只有你逃了出来?而且一逃出来就被带到匈奴?你最大的破绽就在于你的身世不明。身世不明,所以有无数种可能。”
“主子果然是主子。”
“那天在右地遇见你,发觉你变了,不再是以前的小七。一个汉人家里不起眼的仆人,怎么会在临死的时候被人费尽心机地救了,然后成了挛鞮飞业的座上宾?只有一种可能,一直都有人在监视你。淳于家的浩劫来得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逃走,倘若不是我父亲的朋友拼了命将我救出来,只怕也没有现在的夏千赭了。我不知道淳于家居然还有其他活着的人。救我的人也不知道,所以我和你根本是两帮人马救走的。直到知道你在匈奴,我才恍然醒悟,或许从一开始你进入淳于家,就是匈奴人的安排。”
“主子什么都知道了,也无需小七多做解释。只是,只怕小七完不成主子的任务了。”
“你不用说了,今天知道了原因,我明白。我不会强求你。”
“我恨过他,恨他亲自给我安排的命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希望有一天他能承认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不承认我,是因为我的母亲是颛渠阏氏。我就是一个孽缘,原本就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小七的脸越发痛苦了。
“人不能选择父母的,这也不是你的错。你甘心情愿地辅佐在他身边,替他研毒下毒,替他设计密道,我一度怀疑你对我的忠诚性,但是你做的很多事情,又确实在帮我。这点我始终不明白。现在看来,只有你是他的儿子,才说得过去。再忠诚的仆人,也抵不过亲情。”夏千赭与他一同坐下来,缓缓地说道。
“主子,其实我很难受,每一次,你在和我父亲对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倾向于谁,我能做的,只有把你们俩的秘密都藏在心里,谁也不说。只是这样压抑得难受。”
“我能理解。难为你了。”
“如今,主子做了我父亲的女婿,说句不敬的,在辈分上我都是你的大舅子了,我知道主子答应这门婚事是为了成就大业,但是我还是希望主子答应小七,无论以后如何,都好好对待阿布。”
“这个你放心,阿布是我的妻子,现在又怀有我的骨肉,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无法善待,将来怎么成就大事。我会好好待她的。”
“有主子这番话,小七就放心了。”
“只是,有一个人必须要死。在今天知道这些事之前,我这个决定是很坚决的,但是现在我有点……你明白我说的是谁?”
小七的脸顿时煞白:“主子,一定要这么做吗?不能放过他吗?”
“刚才他酒里的毒想必是你解的?”夏千赭微笑地问小七,那笑容里有一丝不可抗拒的震慑力,由不得小七撒谎,“否则,他不会喝了那么多杯,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小七的回答很无力:“我不能反对主子下毒,但是有义务救我的父亲。”
“我理解,所以我不怪你。但是他必须死。我不会再烦你动手。他作恶多端,死不足惜。而且他那么对你,如果当年我们迟到一步,你就没命了,他残忍到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你觉得他还值得你维护?”
“血浓于水,我不能明知道他要死不出手相救。主子执意要做,又何必告诉小七,让小七为难呢……”小七痛苦地压抑着自己,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要告诉你这些,是要你放弃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从今以后,我们还如以前一样,既是主仆,也是兄弟。他日我成就大业,你就是我最大的功臣。”
“主子,你饶他一命,小七做牛做马甘愿为主子铺路。”
小七的执着让夏千赭深深叹了口气。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决定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不想伤害小七,但是不得不伤害。这一点,小七又怎会不明白?
远远地,已经传来乌禅幕大军进攻的号角。
“没时间废话了,乌禅幕的人已经来了,你听听,外面已经人声鼎沸。”夏千赭径自站了起来。
小七茫然地随他一起站起身来。
“如果你觉得他仍然值得你为他尽孝,你随时可以杀我。”丢下一句话,夏千赭向上一跃,跳到挛鞮飞业的帐营里。挛鞮飞业早已出去迎战了。
帐外,所有的人神情紧张,女人和老人们,只尖叫着四处逃窜。夏千赭首先想到阿布,折身返回帐内对着刚刚从密道上来的小七说道:“赶紧叫女眷和老人小孩们躲到密道!记住,无论如何要保护阿布,还有你的母亲!”说着夏千赭冲出帐篷,准备直面战场。
他相信小七会搞定这里的一切,现在他的母亲挟持着他的妹妹。也省得到处找人了。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这一天之后,他立志不再是以前的夏千赭。
身后,依稀传来小七的喊声:“主子,求你别杀他。”
夏千赭身子一震,仿佛看到当年只有七岁的小七醒过来时的模样,那双渴求的大眼睛:“你们留下我吧,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所有的谎言要让一个七岁的孩子表演得恰如其分,挛鞮飞业费了多少心机。而如今,这个孩子却仍然要为这样的父亲求情。
想到这里,一股怨恨涌上心头。
“小七,别怪我……”他在心里轻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