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笑盈盈地站在他们身后,悠闲地将两手叉在胸前。
李东调侃道:“小七,难得,还能活着见到你。哦,不对,难得还能见到活的你。”
小七斜睨了一下李东:“那么盼我死啊?”
“哈哈,他哪舍得呢。”寞寂说道。
“今天给你们带来个人。”小七收了笑容,认真地说道。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禁了口,寞寂和李东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只是谁也不敢说出口。
两人收了笑容,直朝小七指的方向看去。莫名的,竟有一丝紧张。
一抹青色的身影突然跳了出来。明媚得让周围的寒冷有了一丝暖色。
寞寂感到十分意外,也有点隐隐的失望。不过,他还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二娘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叫我锦月吧,离开苏府,就没有什么二娘子了。”
“哦,那个锦……月,你怎么会到这里的?”李东还是觉得这么突兀地叫一个女人的名字,有些不自然。
“还没对我表示欢迎,就开始审问了我?”凌锦月轻轻一笑,看了一眼小七,这个眼神让寞寂和李东觉得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如果不是知道小七性向特殊,他们肯定将二人的关系想到别处去了。
寞寂明白凌锦月是在打太极,一时不愿意说原因,当下也不再追问,尽管他心里好奇得很。于是笑着招呼他们进屋喝两杯。
凌锦月笑道:“我当出家人都是谈酒就惟恐避之不及的,没想到还有主动邀请人喝酒的和尚。”
“锦月姑娘难道没听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说法吗?”
“我倒没听过,我只听到有个和尚明明自己想喝酒,偏要杜撰些说辞。”
“你……唉,锦月的嘴叼得很哪,看来和尚今天是没酒喝了。”寞寂摇头叹道。
凌锦月给诸位倒起酒来,惟独不给寞寂倒。见寞寂和无奈地自顾吃菜,眼神却早就飘到他们的酒杯里,筷子都不知道伸到哪去了。锦月笑了笑,端了一个大盆来,倒了满满一盆。
“我虽见不得出家人喝酒,却更见不得有人对着酒流口水的,算了,赏你这一盆,快快喝了,免得日后说我虐待出家人,受了佛祖的责怪。”
“哈哈,锦月你给他这盆酒,才真是会受佛祖的责怪呢。”李东看着哭笑不得的寞寂,调侃道。
“算了算了,反正我今天是喝不了酒了。李东,你就代我喝了罢,最好你们一古脑儿全喝了,省事,省得我坐在这干看着。”
几人说笑着,寞寂终究还是讨得了酒,总算过一把酒瘾。喝完深深地咂吧一下嘴巴,大呼过瘾:“难怪你们都不想做和尚,世上有此等琼浆玉液,哪舍得遁入空门呢?”
小七和凌锦月只微笑地看着他们俩,看着他们尽情地喝酒,享受着难得的安宁。直到看到他们俩都说着呓语地昏睡过去。
凌锦月向小七点了点头,招呼了几个人,小心地将寞寂和李东扶到榻上。过了一会,只听见小七咳嗽了一声,凌锦月就打了手势,顺便和那些人一起退了出去。
呼韩邪慢慢地走进帐篷。小七只轻轻地说了声:“主子,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尽管吩咐。”说完就退了出去。
呼韩邪看着他们俩熟睡的样子,没有仇恨没有负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几个月,你们也不曾如今天这般睡得安稳吧?我特意让他们给你们加了镇静的药物,你们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自己挑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又叫小七上了些酒菜,放了几个杯子。自己先倒了一杯酒,又在对面斟了一杯,对面的那杯倒到地上。嘴里说道:“这杯,先敬静绵吧。当年我们几人一起逃出来,如今就差了你了。”
然后又摆了两个杯子,尽数倒上酒,继续说道:“我们三人,从李府出来,几经生死,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可惜,今日落得如此境地。纵然我心里有千言万语,也没有勇气在你们二人面前说。只得出此下策,就权当我自己说给自己听了。
不瞒你们说,自从你们俩离开之后,我才感觉到偌大一个王朝,不是我想象的那般简单。匈奴人个个生性多疑,乌禅幕只差没有挑明了他要独揽大权,大漠根基未稳,我却一时冲动,起兵攻打右地,直落得草原上几个王侯都自称单于。那时候身边的人除了指责,没有一个能真正为我出谋划策的,我真想随你们去,扔下这匈奴不管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置身其中,我才发觉有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失去了亲人,失去朋友,失去阿布,静绵,还有你们。更失去了我自己,我都不清楚究竟我是夏千赭还是稽侯珊。人前人后,每分每秒我都戴着面具。静绵说得好啊,即使我称王称帝了,名垂青史的也是稽侯珊,而不是夏千赭。穷极我的一生,也是为他人做名气。我还不如呆在那小县城,做一代令人景仰的名医来得自在。
只是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唉。我费尽心机赶你们出大漠,让你们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岂不是很好,你们干吗还要回来这是非之地?我知道你们回来是为了报仇,可是我不想对你们下手啊。锦月那天从你们帐营里听到你在说服他们归降于我,我就知道,你们终究还是原谅我了。可是我该如何面对你们?一看到你们,我就会想起静绵,想起我们以前在一起的经历生死的情谊。想一次,痛苦就加深一次。我真怕有一天,我会忍受不了,又要下手杀掉你们。”
说着说着,呼韩邪竟开始哭泣,一开始还是压抑地哭,渐渐地,越哭越大声,竟如一个三岁孩童一般,肆意地放纵自己的感情。
在人前,他是王者,不可以随意地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尽情发泄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别人眼中无上的权力并不等于得到幸福,只是他知道这些已经太晚了。
寞寂听着他的话,两行清泪悄悄地流了下来。
然后他慢慢地起身,悲伤地看着呼韩邪。缓缓地说道:“既然你这么痛苦,当初为什么要杀了静绵?”
呼韩邪吃惊地看着他:“你……”
李东依然睡得很沉,难道寞寂没有喝下那些酒?
“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寞寂知道他惊异的是什么,只是他仍然没有放弃问他。
“我一时无奈,她若是装傻,我也不会下此毒手,可惜她太过聪明,又不够聪明,领会了真相,却不懂领会我的心思。”
“是啊,她要是装做没有发现你是夏千赭,也许还能活命,只是她可以装做不知道,你可以吗?即使她不说,你也会怀疑她,最终还是会杀了她。”
呼韩邪无语,说实话,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使静绵不说,他也许也会杀了她,因为他不相信静绵不懂。
“你杀了静绵,她不会怪你,可惜你错在为什么要在她身上放下这个东西。”寞寂从怀里掏出那块玉,“有了它,静绵居然奇迹般地没有立刻死亡,但是她却为此失去了年轻的容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死亡也许不可怕,但是衰老却可以摧毁她的意志。既然你要杀她,就做得彻底一点,做得让她不再痛苦,让我们不要知道是你下的手。”
呼韩邪紧紧地闭上眼睛,泪水再一次从他眼里滑落。
“也许你说得对,我不该留着这个东西,用它去威胁静绵,又害了静绵。静绵,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亏欠。”
“静绵死前叫我不要找你报仇。说实话,那时我着想把你千刀万剐,不过你做得绝,直接派人追杀我们,将我们赶出了大漠。也给了我足够思考的时间。”
“你,还要替静绵报仇吗?如果这样,为什么要说服他们归降于我?如果你说服他们归降屠耆单于,我必输无疑,那时候你和李东再来找我,就不用费什么力气了。”
“我不是不想杀你,我只是不想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寞寂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
呼韩邪的目光直刺他的心底:“其实你宽恕我了对吗?”
“就算我宽恕了你,你自己能宽恕你自己吗?”寞寂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能……”呼韩邪的目光暗淡下来。
“你走吧,其实从我喝下小七他们给我的酒之后,我就知道他们在酒了下了迷药,亏你这块玉帮了我。如果你今天对我们俩再下毒手,我就对你彻底失望了。好在没有,你刚才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呼韩邪单于,而我和李东会回到县城,过我们平静的生活。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让尼若随我们一同回去吧。”
“尼若?”呼韩邪的眼神有些飘忽。
寞寂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尼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