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总会往一些不太好的方向去联想，所以导致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再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姑娘难道不会说话了么？还是……”他不怀好意的笑容逼近了些，透出危险的气息，可是我整个人都被他搂着，无法挪动一丝一毫，“姑娘你看呆了？”
妈呀，文佩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这落红馆里还有个小倌楼啊？这么妖娆华丽的男人除了那个行当的我真的想不出还有谁了。
正当我要准备开口问他身份的时候，却听到我的肚子更快更早更响亮地发表了它的意见。我登时脸就红了，而男人却突然笑出了声。“呵呵，姑娘果然是饿了，请跟我来吧。”
他的语气温柔和善，可是动作却是不容否定的干脆和坚决。我同他一道越过了花园，沿着花园后的一片人工湖一路到了湖心的暖阁中。
只闻得阵阵饭菜的香味和丝竹声，还有悠扬的箫低沉流转。我询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只是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刚踏入暖阁，就看到颜蕊面容冷漠看着我们。
“想不到沈公子还带了位佳人一道回来，小颜真是佩服呢。”颜蕊一边说着，目光从我身上不着痕迹地轻轻扫过。
“颜姑娘此话一出口，沈某就突然很想吃一笼小笼包子呢。”这个姓沈的妖娆男人话音刚落下，我就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男人不止妖娆，还毒舌，说人家吃醋都能这么隐晦。那二人的注意力又重新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游衣是新一届的花魁，刚来落红馆，尚未挂牌见客……”颜蕊说。
话到一半，却被男人打断，“沈某知道，此时不过是请游姑娘一道吃顿便饭罢了。”说完他就拉着我的手在桌前坐下。
由于我的半张脸都被面纱蒙着，要吃东西的话就要把面纱撩起来，这样动作实在是不方便，加上颜蕊那仿佛提防着虎狼一般的眼神，我只能看着男人往我面前的碗碟里夹着菜，却一动都不动。
事情总是有些奇怪。
“你不是饿了么？”男人见我这副样子，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
我脸一红，避开了一些，“我，我不习惯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吃东西。”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
“在下姓沈，名丛，字若水。这样算是认识了吧？”沈丛认真地报上了名字，随即冲我眨眨眼睛调皮地说，“还是，游姑娘不是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进食，只是喜欢由别人动手？”
他这是赤裸裸的调戏！我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莫测地看着我们的颜蕊，“不必劳烦沈公子大驾。”我说着拿起筷子，撩起面纱的一角。不过就是吃顿饭么，他能把我怎么着？一开始还是很顾及形象地小口小口地吃着，可是后来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没办法，谁让我实在是饿了呢。
沈丛在一旁看着，一边微笑一边倒了杯水递到我手边。“既然这面纱如此碍事，为何不把它揭了呢？”
一句话，听上去漫不经心，却让我拾回了一些警惕。肚子也填地差不多了，我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又用一旁的丝帕擦了擦嘴，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才放下了面纱转过身看着他。
“难道沈公子不觉得犹抱琵琶半遮面比看得真切更吸引人么？”
沈丛闻言，脸色掠过一丝阴暗，却又立刻消失了。“游姑娘这句话说得倒也有趣。听说游姑娘参加花魁比赛时弹了曲琵琶，一时间传为城中的美谈，不知沈某是否有幸能听上一回？”
“呵呵，沈公子有这番好心情，游衣怎会不答应，只是如今时候已不早，若被妈妈发现我不在房里定要担心，况且如方才颜姑娘所说，游衣并未挂牌见客，这般草率恐怕会引得怪罪，若公子真的有心，可以待得几日之后，游衣初挂牌之日，前来捧场，游衣定当为公子连弹三曲。”我说着站起身，朝他福了一福，“游衣要回去了，多谢公子款待。”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暖阁，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
“郡……小姐，你去哪儿了？小冉回来看不见你担心坏了。”我一推开门，就看到小冉焦急的神色。
“没去哪里，就是跑厨房去吃了点东西。”我轻描淡写地挥挥手。说完我在桌前坐下，却看见手边放着一盒糕点，“这是……”
“小冉担心小姐没有吃东西，所以问妈妈要的。”小姑娘乖巧地说。看着她那一脸认真而真诚的样子，我不由得心里一酸。她从下午被叫出去帮忙到现在，应该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却还是一心想着我……
“小冉，来，坐下。”我扬起一枚笑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我面前，“干了一天的活，累不累？”
“不，不累。”小冉有些不自在地摇摇头，一贯地听从和命令让她一时间对这样一种平等的相处有些不能适应。
我闻言微微一笑，其实小冉身为贴身丫环，在王府里并没有太多的工作，多半就是陪着郡主玩玩闹闹照顾一下罢了，而如今在落红馆却是实打实地干活，握着她有些肿起来的手，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快，“你带了这么多点心回来，我一个人可吃不完，不如我们一道吃了吧？”
“这……”
“不要这个那个的了，反正如今我们又不在王府，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和我同桌吃饭了，怕什么。”我说着先挑了样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快，吃完了我们早些休息，明天指不定要怎么忙呢。”
小冉看了看我，随即还是放松了下来，笑着点点头。
半夜的时候，我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谈话声，隐隐约约并不真切，翻了个身也就又睡了过去。
落红馆有青楼一贯的传统——晚睡晚起，所以当我在约摸七八点醒过来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寂静。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我索性起床梳洗后换上了衣衫，“小姐，用早点吧。”
我看着推门进来的小冉，目光有些惊讶。
“怎么了？”小冉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摇摇头，朝她笑了笑说，“小冉你把东西放下后先下去吧。”
“是。”小冉说着把托盘放在了桌上，回过身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颜蕊，顿时明白了我的吩咐。
“请。”看着小冉离开，我往前走了一步。颜蕊略点了点头，走进了房间。
“没想到你竟这么早就起了。”颜蕊说着在桌前坐下，目光带着品评的神色打量着房间。我去关上了房门后在她面前坐下，倒了杯茶，这才微笑着回答道，“你也起得很早。”
“我是一夜未睡。”颜蕊有些嘲弄地扬起嘴角。
我忽然就想到了半夜听到的并不清晰的谈话，一个猜测在心底成型，“是为了那个沈丛？”
颜蕊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毫不躲闪地点了点头，“正是。”她说，“我并不想瞒你，此人浑身都透着古怪，他素来不喜亲近谁，可是昨日却待你这般体贴，这当中恐怕有什么目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她昨天看着我的眼神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的了。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目的？我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么？也许他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真的没有么？”颜蕊的眼神里透着探究。
“你不相信我？”我反问。
颜蕊有些歉意地笑了，“不是。”她说，“但是却还是好奇，为何你即便在房中也要戴着面纱？”
她的话音刚落，我就有种被踩到尾巴的感觉。那些个什么保持新鲜感啦不能过早被人看到真实的模样啊之类的都不成立了，还有什么理由能用来搪塞呢？
“这个……”我躲闪着她的目光，绞尽脑汁想着一个合理可靠的解释，却毫无结果。
“游衣。”颜蕊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小颜，谢谢你。”
“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沈丛。”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连你都要这么小心翼翼？”
“不知道。”颜蕊摇摇头，“但正是因为不知道才可怕。”她面容凝重地开口，“三年前，他出现在了梦芙城里，直到现在，一个月中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耗在落红馆中的。可是我们竟连关于他的一点消息背景都未曾探得。这难道还不够让人警惕么？”
话音落下，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说，妖娆的男人一般都这么鬼魅么？回想起昨天和他的接触，我并未感觉他有什么神秘之处，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气质品味比较上乘的嫖客罢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隐藏得这么深。
这当中定然有古怪。
我开始后悔了，原本以为到了寻常百姓中日子应该轻松不少了吧，可是谁知道竟然还是碰到了这么麻烦的事情，这上天是不是故意要和我作对啊？
事实证明，上天确实是个有个人恶趣味的老头子。
当我严正以待准备着应付沈丛的时候，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连几天都不见了人影，直到我正式挂牌的那一天……
“你确定我要穿成这样？”我在镜子前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模样，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一旁的文佩。
“当然。”文佩认真地点点头，随即走上前来替我拉了拉并不皱的外衫，我看着自己的衣着——上身一件红色的抹胸，下面是藕色的长裙，外面面套一件红色的纱衣。这真的没问题？我不是卖艺不卖身么？用得着这么暴露么？
“我告诉你啊，每一个落红馆的姑娘挂牌的那天都这么穿。”文佩得意地挑了挑眉，“我的眼光可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你看看我们馆的生意就知道了。”
“是么？”我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僵硬了，“难道颜姑娘当时也这么穿？”
“这倒不是。”文佩嘟囔着，“她说不好看，死活不肯穿。”
“那我也不穿。”我说着走到里间，正准备换下衣服，却被文佩阻止了，“唉唉唉，不行，我告诉你，你今天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唉，妈妈，你别这么固执啊，你看颜姑娘现在不也成了头牌了么？也许啊正是因为她当初没有穿这套行头，才能这么红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是嫌妈妈我挑的衣服不够好？”文佩听我这么一说，单手叉腰作茶壶状，一脸不乐意地看着我。
“妈妈你误会了。”我见状忙堆起笑脸安抚，“我这不也是为了落红馆着想么？您看啊，颜姑娘这么讨客人喜欢，替妈妈赚了那么多银子，为什么呀？就是因为她与众不同啊。那怎么才能表现得与众不同呢？首先就是要在挂牌的时候让自己变得和别人不一样，这第一件事情就是衣服。游衣这么做不也是想向颜姑娘看齐，成为妈妈的第二棵摇钱树么？”
文佩听我这么叽里咕噜地说着，好像也有些赞同了，只见她一对眼珠滴溜溜一转，随即拍了拍手，“好，就按你说的。”
“游衣谢过妈妈。”
“谢什么呀，你们都是我闺女，我一样疼。”文佩说着朝外间走去，“快把衣服换好，别耽误了时辰。”说完就垂下了中间那幅幔帐。
我应了一声是之后就摘下了碍事的面纱，自顾自从衣柜里找了一套月白色绣墨绿竹子的衣衫，素净淡雅，甚讨我的欢喜。
不过刚把身上这套脱了下来之后我就傻眼了，我虽然来到这里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对于这层层叠叠到处都是绳子系来系去的衣服还是不太会穿，而小冉也在刚才替我换好衣服后被打发去做别的事情了……难道要让文佩进来帮我？
正当我穿着肚兜和里裤站在衣柜前唉声叹气准备自食其力的时候，只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手接过我手里的衣服替我套在了身上。“小冉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松了口气，一边把手伸进袖子里一边转过身笑着说。
“啊——”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我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尖叫一声后赶紧裹住了衣服往后退了一步。
—————————————————
下节预告（求收藏订阅鲜花）
“你不觉的这样太卑鄙了么？”
“游姑娘，哦不，是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