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堡离峨眉山很远,加之风雪甚猛,云飞龙快马加鞭的连赶五日,也只不过行一半的路程。这第五日的傍晚,云飞龙夫妻方才赶到了茂县的一个小村落——李家村,并在李家村的村长李林的家中住下。这李家村地处山坳,坐西朝东,风水甚差,自古以来就出现不少鬼鬼怪怪的事情。当年峨眉女侠李宛若路经此地,本着慈善为怀之心,用了七七四十九日,在该村的村口布下了一个“万仙剑阵”,至此之后,村中再无鬼怪出现。多年来,李家村的村民们对这位峨眉女侠是感恩不尽,甚至还有人家供了李宛若的长生牌坊。当晚,李家村的村民们忙极了,杀鸡的杀鸡宰牛的宰牛,家家户户都把准备过年吃的好菜好酒拿出来款待这一家三口。山里人好酒,加之村民们对李宛若敬若天神,更是不分男女老小都拿着大碗的烈酒来敬云飞龙夫妇,若非这夫妻俩一个内力精深一个仙术有成,怕早已醉到在地不醒人事。这一喝就喝了大半宿,村民们也是醉倒一大片,李宛若借口要哄女儿睡觉,大伙儿这才让意犹未尽的散去。
三更将近,风雪更猛,但李林家的客房里却一直温哄哄的,二盆烧得通红的火炉,分别放在床前跟桌前,预示着主人的细心与感激。翩翩早已抵不住周公的招唤,进入了甜蜜的梦乡,那忽明忽暗的炉火把她那可爱的小脸映的通红。做父母的,却毫无睡意,李宛若那曾经拿剑的玉手,此时却拿起了针线,在为女儿赶制一件暖暖的红色丝棉棉袄。布料是最上等的苏绣,丝棉也是最上等的湖丝,是在路过江浙一带的时候高价买来的。女儿要远离父母上山学艺,峨眉山上寒苦,当娘又怎么忍心让女儿冻着了呢?桌上的半支蜡烛已将燃尽,热滚滚的烛泪一滴一滴的滴在了灯台上。小翩翩红棉袄上也有热泪在滴下,已经湿了一大片,不知道这是烛泪呢?还是母亲担忧的泪水?
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宛若的肩膀上,一抬头,便看到了云飞龙关切的目光,他顿了顿,微笑着说“要是让乡亲们的人看到昔日叱诧风云斩妖除魔的峨眉女侠躲在这里,向个小娃娃一样的哇哇大哭,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牙呢。”李宛若听了此话,一伸手,摸到自己一脸的泪水,也不禁莞尔,她无力的伸了伸腰,柔声道“以前,翩翩在身边的时候,总嫌她太过于顽劣,恨不得立即送她走,可如今,真要送到师傅那里去学艺,心里却是万般放心不下,再说,这孩子自小被咱们这么宠着,没吃过什么苦,现在要把她一个人扔在山上,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云飞龙叹了口气说道:“玉不琢不成器,翩翩任性顽皮,也该让她吃点苦头了。”
说着,夫妻俩不禁回头望了一眼睡的正香的翩翩,小家伙睡觉也忒不老实,已经把被子踢在了一旁,露出了白藕一样胖胖的胳膊和大腿。李宛若赶紧帮她把被子拉好,鼻子一酸,忍不住又要落眼泪,“你瞧,你瞧,她连睡觉都般不老实,要是到了山上,没人给她盖背子,不知道要着多少次凉呢。”云飞龙也是感叹万分,伸手便把宛若搂在了怀里。
便在此时,突听窗外然有人长叹了一声,云飞龙的宝剑也是“嗡”的一声,从剑鞘中跳出一截。云飞龙夫妻皆是大吃一惊,要知道,以夫妻俩此时的功力,莫说有人站在窗外,便是飞鸟划空,蝼蚁过路也能听个清清楚楚。云飞龙已知来人必是平生未遇的劲敌,对李宛若使了个眼色,伸手摘下“日月追风子母剑”飞身跃出窗外。
只见窗外雪地上站着一人,似有若无,一身素白的衣服映着遍地的白雪,朦朦胧胧地让人瞧不清卓是男是女,只是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尤如宝石般闪闪发亮。云飞龙沉声道:“阁下是谁,黑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那人又是一声长叹,抬头望月,凄然道:“我是谁?唉,你莫要问,问了未免令人伤心。”云飞龙冷冷道:“夜已深,若阁下无甚大事,还是离开云某房间的窗前到别处去伤心较好,免得打扰内子与小女休憩”。那人却一直抬头望月,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云飞龙的说话,嘴里喃喃念道“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云飞龙听的老大不耐烦,浓眉一皱,怒道:“朋友莫非是来消遣云某的?那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那人一听此话,冷哼一声,身影微移,云飞龙只觉得眼前一暗,似有一阵浓浓的雾气笼罩过来,此人竟已在刹间移到了跟前。云飞龙一惊问道“鬼雾迷步?阁下竟是魔教绝情宫的人?”那人摇头不语。云飞龙再不多话,一招“青龙吞云”剑式微斜,向那人刺去。那人疾身后退,双手结印,只见“突”的一声,一团烈火朝云飞龙攻去。云飞龙又是一惊,左手一伸,抽出“子剑”封住了烈火的攻式,随后双手交封,把“日月追风子母剑”护在胸口,大声喝道:“你这妖人如何会使峨眉派的仙术烈焰火球?”那人不答,只嘿嘿冷笑道“云飞龙果然不愧是人间第一高手,竟能躲过我这烈焰火球仙术,不如再接我这一招试试。”说着,身子一转,双手合掌口吐真言“剑幻真龙,疾疾如律令,出!”但见一阵黑气闪过,一条黑龙从空中张牙舞爪的盘旋而下。云飞龙暴喝一声,子剑用力向黑龙掷出,母剑挽起重重剑花,带着凌厉的杀气,向那人攻去。黑龙反身护主,云飞龙低头侧身,母剑回式疾起,只听一声金铁交鸣,黑龙坠落在地原形竟显,原来竟是一把全身乌黑的飞剑。云飞龙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剑门的幻影飞剑,你究竟是谁?”
那人长叹道:“你莫再追问我是谁了,我实在对你并无恶意,此地阴气极重,凶险之极,趁现在还未至三更,你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去,免得枉自送了性命。”云飞龙嘿嘿冷笑,“阁下精通仙、魔之术想来必不是凡人,深夜报警,在下感激。云某夫妇皆非贪生怕死之辈,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此地凶险,我夫妇俩便更应义不容辞地为众乡亲斩妖除魔!”话音刚落,便听有人娇声喝彩,只见峨眉女侠李宛若一袭红衣踏雪而来。她婷婷娉娉的走到云飞龙身边,轻挽云飞龙的胳膊,柔声道“当真是个响当当的好男儿,我李宛若果然没有看错你。”说着,夫妻二人相视而笑。
原来,自云飞龙跃出窗外起,李宛若心中便已觉得老大不安,本来以云飞龙的武功,已是天下无敌,但来人精通仙魔二术,法力之强,功力之高,竟是生平罕见,以云飞龙一个凡人如何抵挡的住?当下低念咒语,在云翩翩的床前布阵结界,准备助夫御敌。这个奇阵名叫“空界”,实乃幻境,即空空如也的意思,云翩翩睡在这空界里,外人便看不到她,要想抓她更是无从下手。“空界”无伤人威力,却能很好的保护一个人,乃奇门遁甲之术中最有效的防护之阵。待她布置好一切,走到二人身后,便正巧听到了云飞龙大义凛然的言语。
那人听了李宛若的话,叹了一声,斜眼向她望去。李宛若见他那一双眼眸之中虽然精光四射,但目光凄楚,仿佛有无数伤心事欲说不能的模样,当下不由心里一动,含笑问道:“阁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夫妻二人虽无大材,却也有些降妖除魔的小本事。如果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夫妻二人帮得上忙也未可。”那人摇了摇头,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李宛若一翻,一个陌生男人这般盯着一个女子,可说是无礼之极,云飞龙双眼一瞪,便又发作。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突然长啸一声,手如鹰爪竟向李宛若脸上抓去,出手当真是又狠又快。这一下发难李宛若夫妻猝不及防,但二人皆是处乱不惊。只听李宛若娇喝一声,身子似一朵红云般腾空而起,接着双手结印,呼出“烈焰火球”向那人攻去,云飞龙则剑如游龙,封住了那人的退路。岂知,那人不退反进,双手一带,竟将李宛若呼出的“烈焰火球”引向了云飞龙,自已趁着火球的攻势,破窗进了夫妻俩的厢房。李宛若已知那人的用意,惊呼一声,长袖一卷,收印散火,紧跟也冲入了厢房之中。
那人一进房中,便径直向床上扑去,似乎已经知道此处布有结界一般,口中暴喝一声“破”,便把李宛若辛苦布下的奇阵“空界”给破了。跟着,把厚厚的被子一卷,将云翩翩抱在了怀中。此时,云飞龙夫妻也已跃进房内,眼看那人抱住了云翩翩皆是又惊又怒,云飞龙怒道“你待怎的?快快将翩翩放下,否则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李宛若颤声道:“快快放下翩翩,孩子娇嫩,经不起你的仙魔之术,阁下如有所求,尽管开口。”那人道“不瞒二位说我看你夫妻内功深厚真元流顺,所以才要你们连夜赶路离开此地,否则,等那人一来,我怕你们会有不测。”云飞龙冷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些放开我的孩子。”那人摇头道“你若肯立即离去,我马上便将你孩儿还给于你。”云飞龙不答,对他怒目而视。李宛若心思远比云飞龙慎密,见此人轻易便破了自己的奇阵,便已知就算夫妻二人皆不是他的对手。按说此人若真要下手取自家之命,怕一家三口早已命赴黄泉,但是此人下手之时处处留情,应该是友非敌。当下她微一沉吟,便朗声说道“阁下即是一翻好意,我夫妇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这就整理行装离去。”那人抱拳道“实在是得罪了。”说着便将云翩翩接到了李宛若手中。李宛若急忙低头看去,只见云翩翩呼吸均匀,脸色红润,嘴角含笑,由在睡梦当中,被人这样抱来抱去也不知道。李宛若这才放下心来,低声笑骂道“当真是只小猪,睡的这般沉,若是被人卖了怕也不知道呢!”云翩翩长长的睫目微动,嘴里嘟囊着“娘,翩翩要糖葫芦。”夫妻俩不禁相视莞尔。
便在此时,耳边传来三更敲梆之声,那人大惊,叫道“哎呀不好,那不及了。”说着疾身飞出房外抬头望月,云飞龙夫妻对望一眼,把云翩翩放在床上,跟着跃出房外,随着那人的目光抬头一看,二人齐声惊道:“哎呀,怎么的月亮变得如此模样?”。此时,原来那橙黄色的月亮不知何故变成了鬼诡的红色,连月亮边上莹绕的云朵也变成了红色。月光也是红色的,它洋洋地照在银色的雪地上,于是天空变得血红血红,雪地变血红血红,村庄变得血红血红,山林变得血红血红,连人站在这血红的天地里,眸子里印出来的也是血红血红。一阵狂风吹过,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血腥味,仿佛染红这天地人间的竟是鲜血,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