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开的方子,苍昊亲自抓药,亲自煎熬,然后亲自端到了不语面前。
见着他的神情,不语已然明白。
孩子,她保不住了……
不语什么也没有问,接过漆黑的药汁。喝了它,这是爷的决定。你不是早决定了,凡事都以爷为天,对他言听计从么?为什么你现在犹豫了?
从前,不语以为不过是一碗是药汁,闭眼,喝下,就可以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事实不是这样,她喝不下,这碗药放在手里,竟然比拿刀捅死她,还教她难受。
不行吗?真的不能留下?
不语无声的眨着眼睛问他。
苍昊面无表情。
她的孩子,一条小小,无辜的生命,她没有机会看他出世,他那么小,在肚子里,甚至动都没动过一下,就要离开她了吗?爷可知道,这个孩子比她生命更重?
他怎么忍心……
晶莹的泪滴在碗中,不语咬了咬唇,咚的一声跪下。
药汁溅洒出来,落到地上,洇湿成片。
苍昊心中一恸,却仍挺直站着。
不语抓住他的袍襟,仰望着他,无声的泪,一点一滴流淌成河。
苍昊不看她,沉默的与她耗着。
不知过了多久。
不语的泪干了,心死了。
爷的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不语捧着凉透的药,轻轻凑到唇边。
苍昊看她动了,反射的想要阻拦!
腥苦的药淌进嘴里,滑过舌尖,钻进身体……不语仿佛能看到药汁进入腹中,肚子里的孩子痛苦挣扎的样子,仿佛听到他稚嫩、绝望的呐喊!
没了,没了,孩子,没了……
瓷碗落地,碎成一片,不语的身子也随之软倒下去。苍昊急忙接住她。看着不语紧捂着肚子,那般的不舍,那般的不甘,苍昊第一次尝到心痛欲裂的滋味。
***
不语昏迷了三天。
血,一直流个不停。
若非倾城医术卓绝,不语的命怕是就没了。
苍昊一直守在不语床前,他始终沉默,谁也看不透那平静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
不语醒来时看见倾城,一瞬不闪的盯着她。
倾城淡淡的回视着,无愧,无惧。
之后,不语缓缓闭上眼睛,拒绝看到一切。
她生命无恙,却形同行尸,不吃,不喝。
苍昊自她醒来,没再来过。
照顾她的是川泉和铭轩。
挨不过川泉的苦求,不语勉强吃了几口粥。铭轩总算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笑。
***
怵通突然到访,韬骛紧随其后,最后,湛耀也来了。
苍昊知他们来者不善,吩咐铭轩做好万全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怵通进门,张口问的就是不语。
苍昊浅笑。“三皇兄,不语只是一个下人。”
“是吗?我可听说……”
韬骛瞪了他一眼,怵通住了口,转了话头。“下人也罢,让她出来,我要见见。”
铭轩皱着眉,他们如此无礼,简直就不把四爷看在眼里。
苍昊倒无异议,让管家去请不语。
不语大病初愈,身子尚虚,出来见人行礼,犹有一种羸弱的楚楚可怜。
怵通看了两眼放光,露了淫色。
正欲张口,只听湛耀“哎呀”了一声。“以前我怎么不觉得不语妹妹这么楚楚动人呢?真是我见犹怜呐。”湛耀走过去,轻挑的勾起她下巴,啧啧道:“四弟,这丫头送给我如何?”
苍昊笑着,眼底却暗藏异芒。“皇兄不是专情佳人,不再拈花惹草了么?”
“此话差矣,不拈花惹草是因为还没有倦,再美的花儿,日子久了也没了新鲜感。”湛耀转身对怵通说:“三弟,你说是不?”
怵通不接话,正气他抢先要了不语。
“四弟呀,既然不语也不是你的侍妾,不如将她送了我,让我回去……”湛耀露出色眯眯的样子。“好好疼爱一番。”
不语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也能从他们的表情看出端倪。
苍昊看着湛耀,又看看不语,眼中藏着万千思绪。
铭轩正急着想劝苍昊不要答应,谁知却听苍昊说道:“既然皇兄喜欢,带走就是。”
不语颤动了一下,她双目空洞的看着苍昊,她的爷。
那么多年以前,那个柔媚的紫儿姐姐浮现在她脑子里。
呵,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不语几乎带着自嘲的笑,轻轻闭上了眼。
是啊,他连孩子都不要了,又岂会在乎一个她?
什么名分,什么恩宠,再大,大不过一个天下!
她想起了倾城,想起她总是冰冷的冲她笑。
这一切,怕是她早料到了吧……
***
不语跟着湛耀到了御风殿。
玄色奇怪,问湛耀。
“不语以后就住这儿了。”
“哎?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侍妾。”
玄色听了脸色大变,直骂他负心薄幸。
湛耀心情好不到哪去,拂袖走了。
玄色怔怔望着他离开,他从未对她如此冷淡过……她恨恨的瞪着一脸苍白的不语,走过去打了她一巴掌。
不语本就虚弱无力,玄色又习过武,这一打,直把不语打进池塘,沉了下去。
玄色吓了一跳,赶紧去救她,抱着她去找大夫。
不语受了寒,高烧不退。
玄色把倾城找来,倾城看了也直摇头。
“她不想活,我纵使医术再高,也帮不了她。”
“那怎么办?我,我就打了一巴掌……她,她要是死了,湛耀还不把我活剥了?”玄色急的满地转圈。
倾城看着床上的不语,眸色复杂难解。“湛耀跟苍昊要不语是为救她。”
“什么?”
倾城幽幽的说:“苍昊保不了她。”
“怎么会?他不是顶厉害,不是还有你吗?”
“韬骛,怵通代表着三府,你认为这个时候,苍昊会为了一个女人跟三府正面冲突吗?”倾城轻抚着不语紧皱的眉心,怜惜道:“女人不过是男人手中的工具,不过是工具……”
玄色张口想说什么,硬生生的忍住。
倾城咬破指头,把滴血的手指搁在不语唇上。
血液顺着唇缝滑进不语口中。
不到半个时辰,不语的烧退了,眉头也舒展开来。
见她没事了,倾城站起来,对玄色说:“好好照顾她。”
“哦。”玄色喏喏的应声。
倾城走出门,忽然转身,看着她。“你……”
玄色眨眨眼,不明白她为什么欲言又止了。
倾城浅笑了下,就离开了。
玄色挠挠头,莫名其妙。
***
湛耀回来知道不语被玄色打到池塘,又发了好一顿脾气。
玄色委屈的含着泪,跟着湛耀去看不语。
湛耀看到不语没事,严肃的问她:“倾城来过?”
“唔,太医治不好……我只好找她来了……”
“以后不准她再来御风殿,还有,你也不要再去摘星楼。”
“为什么?”玄色不自觉的情绪反弹。
湛耀冷笑道:“我强要了苍昊的女人,你觉得他会轻饶我?”
“那,那你干嘛带她回来啊……”还害她挨训。
一股复杂的情绪掠过湛耀眼底,他避开玄色追问的眼神,轻道:“总之,你记着,倾城是苍昊的人,不要跟摘星楼的人再有往来。”
玄色模模糊糊的应了。
“对了,前阵子,你去摘星楼时,可有见到过倾城?”
“没啊,不过一直有听到她在弹琴。”
湛耀深思了一会儿,看了看熟睡的不语,就离开了。
玄色跟着他,小小声的问:“湛耀,你,也想要太子的位子么?”
湛耀站住,转头看着她。
“我好奇啊,你收下了我,跟仁贤有协定,又好像跟韬骛、怵通很好的样子……可是,你又帮苍昊,你倒底是要做什么啊?”
湛耀双手环胸,又露出往常不正经的笑。“你觉得呢?”
“喂,你明明知道我脑子笨,还让我想……”
湛耀笑了笑,望着宣文殿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