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深深的望着他,正如他深深的望着她……
心头泛起几丝凉意。
秦孝天掀起易容的假面皮,露出一张温文俊雅的面容,却是温柔不再,一脸沉冷肃然。
望着苍昊,逐日柔然淡笑,却怎么也掩不去那丝丝悲凉。
湛耀合上纸扇,轻点苍昊肩膀。“四弟,与她过招的感觉如何?”他嘻笑着看着逐日。“这回总该信我的话了吧。”
逐日淡笑垂眸,收起长长银丝,再抬起时,眸中流光溢彩飞泄。她轻慢的笑道:“大皇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想证明什么呢?”纤手撩扬起一缕发,倨傲不可一世的神彩尽展。
“铭轩是你杀的!”苍昊阴冷的吐出话语。
逐日唇角含讽的笑,撩动苍昊心头的火苗。“铭轩确实死于我手,要报仇尽管动手吧。”
胸腔怒恨交涌,一股狠绝的冲动在四肢流窜,支配着苍昊想要将她撕成碎片!兄弟阋墙,众叛亲离,他落得如此地步,居然全是她一手操纵!
起初湛耀出现在他面前,告之一切,他还不信。若不是沉言——不语拿出铭轩临死前留下的书信作证,他恐怕这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战姬助川泉大败北军,战姬是她的人。她与绎邪相识在先,静留也是她的人。铭轩的猜疑,湛耀临去的提醒……他早该察觉倾城的阴谋!
可是却因私情所致……全然信任了她……
难怪,他布局严密,却一夕之间溃败。他对她毫无防备,她则趁此将他十数年心血毁于一旦。他输了皇位,不怪她,可她不该杀死铭轩,又利用了川泉!
“四弟,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生气。”湛耀笑眯眯的看着逐日说:“她几次三番想要你性命,却在最后关头救了你,对你也不算太坏啊。”
逐日冷冷瞪他。
湛耀满不在意的摇着折扇。“说实话,你操纵夺嫡之战,却拱川泉上位,实在有些多此一举。韬骛和怵通都是你杀的,为何不干脆再杀了川泉呢?”他笑的意味深长,大有明知故问的恶意。“女人心,海底针,倾城,看来你也摆脱不了妇人之仁,注定输在此处啊。”
“以除掉四弟为饵,是为取信三府,现在又反过来杀三贤……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他看不透她的目的,或者说她故意制造了混乱,混淆他的视听。
逐日淡然敛眸。“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让我来猜猜看吧。”湛耀拍拍的敲着扇子。“你与三府有仇,这是已然肯定的。至于你对付天阙宫,煽动武林纷争,目的……应该是推翻天朝圣权吧。”
以苍昊的帝王之才,若他在夺嫡中获胜,便将成为她最大的阻力,所以,她的第一步当然是杀苍昊。可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她改了计划,留了苍昊性命,却是剥夺了他的一切。
当她得到三府信任,又有了川泉这颗棋之后,最大的敌人便是监视着天朝命脉的天阙宫了,因为天阙宫是决计不允许任何人推翻天朝统治。
她布了一场庞大棋局,将一枚枚棋子放到应该摆的位置,然后一步一步操控它走向她所预定的终点。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局棋出现了变数。她放走了他与玄色,放过了不语,留下苍昊……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明明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杀死三贤,为何却设计一个个迷局,等他们自行上钩?”湛耀笑意渐淡,深沉的看着她。“还有,你策动天下大乱,却无意登位,意欲为何?”
逐日浅笑。“那三个败类根本不配我亲自动手!封千里一直想要天下第一的名声,我给他,但是有什么用呢?他没命享用。”她看了湛耀一眼,又笑。“若不是你从中阻挠,我会给秦孝天想要的帝位,不过当然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至于策乱天下……哼,天朝帝位我不希罕,但是因为一个人深爱这片江山……”逐日眼波微转,寒光流泄。“我偏要毁了它!”
“你简直不可理喻!”湛耀怒斥一声。“你可知你一念之间,便致天下生灵涂炭?你置天下苍生于何地?”
“天下苍生?”逐日嗤笑。“我为什么要理会与我无关的人?若连身边之人都留不住,妄谈天下,岂不可笑?”她眸光暗沉,冰寒刺骨。
她恨天下苍生,恨之入骨!
“你全部承认了。”苍昊终于再度开口,声音低沉的全无情绪。
逐日的笑容有一瞬微僵,却在下一刻笑得更加灿烂夺目。“除三府,乱天下,是我毕生所愿,有何不敢承认的?你只不过是这局棋中不起眼的一点……另外,再告诉你,丽妃也是我的人,还有柳庄……”柔然瞳眸淡扫向苍昊。“也是我诱你交心的计策。”
逐日放肆的轻笑出声。“你该不会以为那都是真的吧?”
不错,体弱多病是假的,以她的精纯功力,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子!
苍昊抽出佩剑,体内真气暴发,吹动衣襟狂摆。
逐日凝眸而望,深切感受到他散发出的深沉杀意,然后笑了。
长剑破空而来,挟惊天动地之势,劈空飞驰。
逐日一动不动,直视那双曾柔情满溢的黑眸,仿佛在留恋最后一丝温存。
剑尖距逐日仅有一寸之遥,苍昊拧眉,劲势抖转,却仍不能消减威势!长剑没入胸腔,溅起血注,沾于雪亮剑身。
逐日后退一步,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淡然看着苍昊震惊,不敢相信的眼神,笑的得意。
这一剑,苍昊本欲取她性命,却因她不闪不避,身体自行反射改了方向,避开要害。
单是这点,还不够她开心的么?他终是不忍杀她,不忍啊。
逐日深吸了口气,缓和胸腔被撕裂的痛楚,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忍不住咳了起来。
苍昊握着剑,僵直不动,他该抽出剑再补一招,可染满鲜血的剑身,犹滴下颗颗绯红珍珠……他竟动弹不得!
逐日好不容易止住咳,抬脸看他。“苍昊……”她唤他,唤他回神看着她。“……还不够……你不够恨我……难道,你还想再败一次么……”
她逼他,逼他杀她!
为什么?
苍昊无声的问。
逐日澄澈的眼底窜过一抹凄凉。
竟是心如死灰!
苍昊慑于她眼中的情绪,急于抽出手中的剑,却不想,她动作更快,猛冲上前,让剑穿身而过——长剑直没入身体,逐日勉强扶住苍昊的手臂,大口喘气。苍昊失神的松开手,垂于两侧。逐日侧脸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稳健却有些失序的心跳,浅淡的笑。
“这样是死不了的……你知道……我医术高明……这种伤要不了我的命……”逐日攀住他的身体,仰脸望着他。“拔出剑,对准心脏……再来一次……”
苍昊浑身一震,忘了仇恨,忘了一切,搂住她渐渐无力的身体。
逐日难过的闭上双眸,依偎着他。“你杀不了我……”
他们是一样的,她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她,这纠纠缠缠除了生死,再无可解之法,可是他们谁都杀不了对方……
“现在,你该知道我的心情了……明明要置对方于死地,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矛盾……”
苍昊猛的推开她,冷冷的瞪着她。
逐日倒退几步,支撑住身体,一改温柔轻笑,邪恶的盯着他,冷笑不止,眼里尽是讽刺之光。“你心里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恨自己?呵呵……苍昊,你赢不了我……因为你不够狠!”
苍昊眯起厉眸,盯着她狂妄的笑容。
然后,他也笑了,如从前那个翻.云.覆.雨的四皇子,温文尔雅却暗藏杀机的笑着。“我倒要看看,我和你,究竟谁不够狠!”
苍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湛耀走过来,看着一身狼狈却愈加傲然的逐日,摇头叹了叹。“这又是何必?”
逐日冷笑,握着剑柄,毫不留情的拔出,顿时血流如泉涌。她连点十几个穴道,止住血,又拿出药粉洒在伤处。逐日咬住牙,轻慢的斜视湛耀。“现在是杀我的绝好的机会,你不动手?”
湛耀握着折扇,面无表情。“我的任务到此为止,剩下的,苍昊会做。”
逐日冷冷的看着他。“湛耀,你表面无欲无求,骨子里却有好战的因子,你挑起了战端,却冷眼旁观战局变化,你才是最冷血的男人。”
湛耀默了会儿。“或许。”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玄色该如何自处!”逐日加重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指责。他只知道玄色她们对她重要到可以拿来当利刃要胁她,却根本不明白,她们之间究竟有多深的牵绊!
“放心,女人都好哄易骗,她不会知道的。”
“带她离京!”
湛耀看着她,浅笑道:“你不也说了,我是冷血的男人,这局棋不看到终盘,怎么舍得离开?”
“你会后悔的。”
湛耀不置可否,冲她摆了摆手,也离开了。
绝壁之上,恢复初始的平静。
逐日看着地上的剑,和一身凄惨的血色,长长叹道:“你不该跟来的。”
远处,玄色一步一步走近逐日,泪流满面。
逐日无奈的看着她心碎的眼神,再无语言可以安慰。
玄色突然扑过来抱住逐日,放声大哭。
凄厉的痛哭声响绝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