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意义的对视，不是逐日作风。
她盈盈一笑，欠身轻服。“四爷。”
这一声四爷像是勾起苍昊心底最深的记忆，不语感到他身体一震，担忧的望着他。
苍昊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身水蓝的娇柔身影。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笑，一模一样的眼神，她不是倾城，是谁？
逐日轻垂眼帘，笑意不变，再看苍昊时，眼中只有一片澄澈的坦然。
苍昊微微失神，眼中窜过一丝动容，却是快得让人来不及抓住。
“逐月见过四爷。”
没听过的名字，令苍昊脸色微沉，带着微讽的语气沉声道：“逐月？”
逐日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是的，四爷若不习惯，仍可以叫我倾城，只不过，那个名字是逐日与我共用。”
“逐日？”苍昊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是更加阴沉。记忆中，似乎有这么几个片段。爱穿白衣的倾城，偶尔会穿着一身柔雅的水蓝衣裙，而他每每见过，总觉得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你们是孪生姐妹！”苍昊恍然大悟。
这就解释了，为何当日铭轩说看到倾城进了三府，他却也在摘星楼见到倾城！
从一开始，她们便是两个人。弹得一手好琴，他亲自试过脉象，体弱多病的人不是他所认识的倾城，而是她的孪生姐妹！
逐日笑的云淡风轻，眸光一径的清澈。
苍昊盯着她，目光犀利的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那么说来，倾城真的死了，这个与她拥有相同面孔的女子不是他想找的人？
逐月，她说她叫逐月？
苍昊仔细研究着她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一个念头闪过苍昊脑海。
面色缓和，他低头看着不语，异常温柔的说：“都说倾城不可能活着了，你偏要来看，路途遥远颠簸，你现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不语怔了一下，看着他，又看了看逐日，低下头，小声说：“让爷担心了。”
苍昊话里的含意很容易让人明白。
逐月的目光自不语的脸下移，落在她的小腹。
他们成亲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逐日在心里自嘲的想着，面上仍要维持着亲和的笑意。“这位便是四爷的王妃，不语吧？”
苍昊和不语同时看向她。
逐日不理会他们意外的目光，轻笑道：“听姐姐提起过，却不曾得见，果然是位恬静淡雅的女子，莫怪令四爷如此倾心……至死念念不忘。”
不语再度低头，苍昊却狠狠的盯着她。
“哎，瞧我这话说的。”逐日笑了笑。“王妃不要见怪。”她在笑，却笑的越来越力不从心。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出口伤人？
逐日略带幽然的目光瞥向不语，歉疚下藏着几分心疼。
一道精光掠过苍昊眼底，她这一细微的变化，全部落入苍昊心中，激起层层叠浪。
“不知四爷此来，有何指教？”逐日只想快快打发他们离开，不想再做这劳心劳力的伪装。
苍昊扬起一抹冷笑。“只是想确定倾城是否守诺。逐月姑娘应该知道，苍昊不容人欺骗，若是倾城诈死，必要她再次付出代价！”
意思是，让她再死一次？
逐日勾起一抹笑，三分的轻，三分的柔，却含四分的不驯。“逐月姐妹情深，四爷夺走姐姐性命已令逐月痛不欲生，如今再当逐月面说如此狠话，是逼逐月与四爷对立么？”
不语拉拉苍昊的衣襟。“爷……”
苍昊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低头看着不语，轻柔的说：“既是爱妃的请求，本王便不与逐月姑娘计较了。”
在他看不到的瞬间，逐日眼中凝起一道凌厉光芒。
苍昊转头看向她时，那抹凌厉已然完全消散，化为清明的盈柔。
“苍昊告辞了。”说完，他细心体贴的搀扶着不语，转身离去。那小心翼翼的举动，仿若守护着一生所爱……
她有孩子了，她又有孩子了……
逐日的手轻按在下腹，明明没有任何创伤的地方，隐隐作痛。曾经，她也拥有过他的柔情蜜意，也曾如同对待易碎的物品一般精心照顾过她，转眼间，那些曾有过的温柔，变成利刃般的残酷。
苍昊，若是你知我未死，真的会再度置我于死地么？
逐日眼中凝起凄然之色，望着那对犹如天作之合的璧人，心中升起深深的遗憾。
就在这时，苍昊忽然间回眸——对上那双凄情满溢的星眸。
来不及隐藏的情绪赤裸裸的坦露在他面前，逐日无所谓的笑了笑，早已无心计较他是否看出破绽。
苍昊，我们已同陌路，已同陌路啊……
***
入夜，风起仍未回来。
逐日睡不着，走到屋外，发现今夜的月亮细弯如钩。
月有阴晴圆缺。
阴晴圆缺。
高高在上的永恒之物尚不能时时圆满，人如何能圆？
逐日坐在石凳上，出神的望着天空。
上弦之月的夜空，星辰灿亮，别有一番意境。
风起回来时，便看到逐日一动不动的坐在小院吹风。他笑了笑，走过去，绕过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想什么呢？”
逐日吓了一跳，反射的推开他，逃到一边。
待定了神，看清是风起，逐日有些抱歉的低下头。
风起走过来，轻笑着问：“吓着你了，刚刚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走过来都听不到了？”
“没想什么，睡不着就出来坐坐。”逐日没有如往常那样靠过去，反而转过身，背对他。
风起不觉有异，从后面搂着她，贴着她耳畔低语。“睡不着，是在等我？”
逐日的身体有些僵硬，她低着头不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风起搭在小腹的手。
“我这阵子不常陪你，今晚让我好好补偿你……”说着，风起的唇在她耳后轻蹭，双手也不规矩的向上向下游移。
逐日转过身，推开他。“风起，我不想……”
风起怔了怔，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目光如炬的盯着她看。
逐日被他看的极不自在，越过他往屋子走去。
没走两步，便听他阴沉的说道：“你和苍昊见过面了。”
他的话没有用疑问，用的是肯定语气。
逐日停下，身体轻颤。
他掌握着出云山庄的动态，知道她见过谁，没什么可奇怪的。
风起单手负于身后，温柔亲和不再。“看到他，勾起你的旧情了？”
逐日转过身，对他的质问感到莫名其妙。“你想说什么？”
“逐日，你对他始终没有忘情。”风起狭长的眼眸微眯，闪烁幽深的光芒。
“我没有！”逐日否认。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见他？”风起质问的语气渐渐冷冽，带着咄咄逼人的凌厉。
“不是我见他，是他……”
“你若不想见他，有千万种方法可以避开！凭你的本事……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你！”
逐日顿时无言。
风起勾起一抹冷意十足的笑，满眼的讽刺。
是啊，她若不想见苍昊，怎么会让他找到这儿？
可是，那无关相思。
她只是没有防备过而已！
逐日看着他，她知道自己如何解释，他也不会信。“随你怎么想吧。”她不想跟他吵架，转身回屋。
“站住！”风起喝住她，挟着一身怒气抓起她的手腕。“逐日，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妻。”
“我没有忘……”逐日难过的看着他。
“既然知道，就该忘了苍昊！”风起怒吼一声，狂猛的吻住她，粗暴野蛮，没有一丝温柔的掠夺她的香甜。
逐日被他勒的生疼，心更疼。
她使劲反抗他的暴虐，可哪里拼得过他的力气？
她的反抗更是激起他心中的怒焰。
过度的伤心惹来了清泪。
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滴在风起手上，他犹如初醒，震惊懊悔交织。
风起放开了她，伸手拭泪却被逐日避开。
风起握紧了拳，一气之下，拂袖离去。
逐日失去力气，无助的跪坐到地上，揪紧残破的衣服。
上弦之夜，深暗无光。
也掩去了逐日一身凌乱的狼狈。
忽然，衣摆掠风的声音响起。
逐日警觉的看向来人——竟是苍昊！
***
苍昊安置好不语，便带着心中疑虑再次来到出云山庄。
谁知，却撞见了刚才的一幕……
苍昊深凝着她，深邃的瞳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都看到了？
逐日低头看着自己仍在发颤的手，凄苦一笑。
最不堪的一面，被最不想见的人撞见，还有比这更糟的事么？
“你果然是倾城。”苍昊清冷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或者，我该称你逐日？”
喟然一叹，逐日扬起往昔熟悉的浅笑。“我骗了你，所以，你来杀我？”
苍昊强抑下胸中涌动的情绪，看着她满不在乎的笑颜。
“我不该服毒自尽的，应该让你亲自动，这样我就没有活下来的机会……”逐日仰脸，脑后抵着廊柱，露出悲伤的笑。“那么，逐月就不会代我去死……”
果然，还是她的疏忽害了逐月。
苍昊迈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逐日粲然浅笑，看着走向她的人。
这次，她应该可以痛快的死掉吧。
她看到苍昊抬起手，看到他的手靠近，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猛烈的力道将她纳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苍昊紧紧的搂着她，似疼惜，似不舍。
逐日怔然，睁开眼睛，直盯着苍昊身后的黑暗，懦弱的眼眶再度凝起了泪光。
“你怎么可以任他这样伤你！”苍昊埋首于她的肩膀，声音透出的痛苦是如此深沉。
泪珠若断了线一般，她却倔强的不肯哭出声。
怀里的人，是倾城，又不是他所熟悉的倾城。那个绝傲天下，不可一世的聪颖女子，那个心狠手辣，计策无边的无情女子，哪里去了？为什么他此刻只感觉到她的心碎，她的颤抖，她的悲伤？
这是她的阴谋吧？
故意一身狼狈的出现在他眼前，故意把自己折腾的楚楚可怜……让他心痛，让他不忍，让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沉默似乎从来不曾在他们之间离去。
久别重逢，仍是无言以对。
他只能抱着她，感受身体的靠近，却永远走不进她的心里。
“放开我，苍昊。”逐日止住泪，冷冷的说。
苍昊身体微微震动，默了片刻，轻轻放了手。
逐日整了整衣襟，扶着柱子，吃力的站起来。苍昊想扶她，却被她无声的拒绝。
“倾城……”
“倾城死了。”她冷森森的看着苍昊，恨恨的说：“四爷忘了么？是四爷逼死了她。”
苍昊无言，只是深深望着她。
“四爷肯留逐月一命，逐月感激不尽。若无它事，恕逐月礼数不周，不便送客。”逐日说完，便扶着墙，推开房门。只听苍昊在身后轻声问。
“风起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逐日背对着他，扯出一抹苦笑。
“不知道。”
房门掩上，逐日无力的靠着门，室内昏暗无光，却是最好的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