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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人约黄昏,这是一幕多么美好的场景啊。
如果不是此时,如果不是立身在阆仙苑的门外,如果待会儿不是去见玉宸,那么这一幕想来该是更为完美的意象。
莲初白衣红裙斜立丁香树下,不由得抬头望月,深深吸入丁香花微凉淡苦的滋味。
德谨站在身旁,湛蓝的身影恰到好处地融入幽蓝的夜色,银色的月光在他的身上倒映出粼粼的波。他静静地望着莲初,静静地等着她做好心理的准备。
曾是深闺梦中人,如今却要含恨见,这份心结对于谁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
天地一片幽深夜色,银月淡泊寂寂无声。巨大的丁香树,将一片紫色的云雾缭绕在头顶,微微吸气都是苦涩薄凉滋味。
远处笙歌隐隐,想是阆仙苑之中的演出又已经开始;眼前却一片落寞,纵然莲初红裙似火,却也点不亮这浓稠的夜色。
德谨心下不由一动。
这两次在狼阆仙苑门前见着莲初,她都是一袭红衣,可是她的面上却都是凄绝之色。繁盛火热的红,凄绝孤艳的悲,就那般矛盾却又奇异和谐地交融在这个小女子的身上,让人一见难忘,心房轻易便会不由自主地为之震荡……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是德谨十九年的人生中,所从未查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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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莲初回身望住德谨,微微而笑,“德谨公子,我准备好了。”
月光之下的莲初,白衣胜雪,红裙漾娇,整个人宛若夜色中绝艳的莲,婉约轻颤。德谨只觉心下莫名一荡,在自己查知之前,已经一伸手握住了莲初的柔荑,“莲初,叫我德谨吧……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也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
莲初不落痕迹地将自己的柔荑移开,仰首望住德谨微微地笑,“不,我们既然已经来了,我便会直向前走,断无后退之理。德谨,你——不用担心我。”
莲初的笑,宛若月光下的清莲微颤,娉婷惹人怜,脆弱又坚强。
德谨心中又是一荡,坚持地握住莲初的手,“让我握着你的手,这样也才好符合我们设定好的关系……”
莲初略一迟疑,索性放松了纤纤十指,任凭德谨握着,走向阆仙苑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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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仙苑的守门人显是与德谨极为熟稔,神色之间极尽恭敬,甚至有俯身而拜的趋势,却被德谨拦住了,“我今儿来,是玉郎的客人,不必拘礼了。”
那守门人站起身来,刚想与德谨寒暄,却一眼望见了莲初,顿时愣在了当场。
不过,久在风月场中浸淫之人,自然懂得这门道之中的规矩。纵然他看出了莲初便是曾经男装而来的“绾思”,纵然他知道这女子便是那天早晨裸着身子只披着玉宸红袍踉跄离开之人,但是他只允许自己的神色间有过一闪神的迟疑,随即仍旧言笑晏晏,客套相对。就仿似,从未见过莲初,从未偶然撞见过莲初与玉宸之间的爱恨痴嗔……
不过,那看门人面上一闪即逝的犹疑也并未逃过德谨的眼睛去。他下意识将莲初拉向身边,湛蓝的衣袂几乎将莲初整个身形掩盖起来,在幽蓝的夜色中,只见得一抹湛蓝潋滟。
看门人心下不由一愣,却再未敢在神色上稍有表露,只是低低行下礼去,恭敬地说,“请二爷与姑娘入内吧……”
“二爷”?
莲初抬头望了一下德谨。德谨微笑,“我在家中排行老二,故而熟识的人都称呼我为二爷……”
湛蓝的衣袂融入在幽蓝的夜色中,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既是光闪粼粼,却又完美地将所有的秘密全都掩盖……
他说了。可是他说的又哪里是最关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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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阆仙苑中,此番的路径却又是不同。不但不是曾经的清莲雅榭,也不是上次来过的艳红漫天的风月楼,而是拐入了另一个院落——“翠芜听荷”。
说是院落,却又不尽然,因为院墙之内全是一汪水泽,清波满池银月,荷叶十里稻田。如果不是从阆仙苑大门直入,会让人错觉此时已经来到了城外,稻花荷香,曲水农家。
莲初微微怔。
德谨倒仿佛是见惯不怪,径直拉住莲初的手,转入一丛翠竹掩映的木搭码头,跳上一艘小舟,高高撑起竹篙。
小舟轻巧雅致,仅容二人,船头船尾均饰以清雅的莲。却未用莲花,反倒只用那些莲叶莲蓬,只取那翠雅之意。
莲初轻喃,“德谨……今夜,不是玉宸的饮宴之会么?怎会登舟入船,直入藕花?”
德谨一边撑着竹篙让小周平稳前行,一边回首,清雅而笑,“谁说饮宴就一定要在堂室之中?玉宸的阆仙苑共有十八进院落,每个院落一个颜色,每个院落一个主题,就是要让所有来到阆仙苑的人,如临仙境,转而忘俗……不要吃惊,只需要接受你现在与即将看到的一切便好……”
小舟徐徐,轻开水波。
一路荷香稻花,隐隐笙歌相随。
农家?都市?
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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