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韩笙在到达明州时药性发作,如死了一般。装殓回程。为了提防裴念的耳目,他们并没有选择在入殓时便带走韩笙,而是当棺木钉死之后一路北上,在途中趁机取下棺椁底板,用同重量的石头换了韩笙再重又装回去后封死。
神不知,鬼不觉。当少年再次醒来时,已在庆州枫山山涧的竹楼中。
原以为之后的一切亦会顺利进行,尤其是听到太子甍的消息之后。可怎知等了整整一年,亦未见戚炎前来。
“也许,炎真的死了。”某一日,杨浔前往竹楼的时候,听到韩笙无不悲伤地对韩箫说道。
正在此刻,一支箭用极快的速度向竹楼射来,杨浔一跃而起截住了箭,来不及寻找射箭者,就快步上前推开门,令二人速速整理东西,移至了不远处的暗部地宫。
韩箫自随杨浔来庆州以后便一直住在地宫之中,因而早已习惯了它的黑暗和无风。但韩笙因着心中的牵念,始终无法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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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吹箫了?”半夏眼尖,瞟见了他腰间的白玉短箫。萧然闻言掏出短箫,眼前又一次浮现出戚芜当日的模样。她将自己误认为是韩箫了。他没有想要解释,有时甚至觉得这样的误会也很好,令他感到自己和故人如此接近。
注意到萧然出神的样子,半夏无奈地叹口气,“韩箫他…”
萧然带着询问的目光投向她,后者怔怔一笑,“那时与师父在外,竟是从未见过他。”
“韩箫他很活泼,像是太阳。”萧然的声音幽幽的,一如这一个没有白昼的世界。“他是除了师父以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他会吹笛给我听,告诉我一些关于外面世界的事情。”
那是一年前的夏天,哪怕是在地底也能听见悠扬的蝉鸣层层叠叠。韩箫终于决定要回竹楼一趟。“可是师父说过,那里很危险。”萧然劝阻道。
“就算危险我也要去。”韩箫的声音不容回绝,“哥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还在竹楼,或许取回来了,他就不会这么不快乐了。”
“那你可以等师父回来后再去呀。”
“师父回来还有半个月,等不及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韩箫沉默了,仿佛过了很久,才听他开口,“好吧。但是你只能远远等着,不能靠近。”
他答应了。夏夜的风吹得人有些心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他感到不安。韩箫只是握紧了他的手,随即又放开,“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躲在树林间,听着他的脚步远去,一步,又一步,仿若他这一去就是永别一般。
箭,化作风,从他面前划过,刺穿了韩箫的咽喉。
他终于还是没有回来。他在树后无声地哭泣,直到感觉到四周的威胁退去,才摸索着上前。那具依旧带着温度的身体,那双手再也不会握住自己的手,那双眼眸…他甚至还未曾真正的见过他。
当时他身中剧毒,无法看见任何东西。本以为再等半个月,待到杨浔摘得琼草回来配成最后一剂药,他就能重见一切,可以看到这些日子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是何模样,一直听到的笑声又有怎样的轮廓。
可是,他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只有那立在竹楼后的坟,一支他留下的竹笛,还有泣不成声的韩笙。
那一年,韩箫十九岁,他十五岁。
“我叫韩箫,你叫萧然,我们注定要成为好朋友的。”那一天他对自己说的话,至今还萦绕在脑海中,在指尖打下了一个结,成了永生的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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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你再未吹箫?”半夏沉默了许久,终于问道。
萧然微微一笑,竟有些苦涩,“是。”
皇城。
“阿芜。”深夜,谁都无眠。裴慕拥着妻子,轻声道,“我想送母亲回乡。”
戚芜闻言一愣,随即侧过头望着他,漆黑的眼眸映着窗外的月色,更显晶亮,“这样也好,那我们何日启程?”
“我们”两个字敲在裴慕心头,泛起温柔的涟漪。“尾七之后吧。”他将怀中的人拥得更紧了些,似是害怕一松手,她便会离自己远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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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要去宁安?”戚洵的声音从宏元殿的书房传出,带着意料之外的惊讶。
戚芜轻轻点头,“是,驸马要扶灵回乡,永宁自然也要随行。”
“可是…”戚洵的目光闪烁,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怎么了?”戚芜心中升起疑惑,小心追问道。戚洵眼神躲闪,忙摆了摆手,“没,没什么。”他垂眼望着桌上的宣纸,用一种尽量轻松的语气道,“只是你不在朝中,这些事务该要如何是好呢。”
戚芜见状也没有追问,唯有浅浅一笑,“陛下您多虑了,若是论才能,朝中有薛明辉大人扶持,宫中有皇后和贤妃。少一个永宁又会有何大碍呢。”
“这么说,你是非走不可?”戚洵听她这般说着,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
戚芜望着他,微微颔首,“还望陛下恩准。”
“好,那你就…”
“且慢。”未曾料到戚洵尚未说完,便听的门外传来一把女子的声音。回过头,只见姚宓步履优雅地走来,戚芜堪堪行了个礼,“永宁见过皇后。”
姚宓冲她点了点头,“免礼。”说完,她已走到戚洵身畔,“不知陛下在和公主商量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