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我依旧能看见崇央的面容，四周很安静，崇央熟睡的呼吸声让我感到温暖和安宁，他离我那么近，触手可及。窗外的月光斜斜的洒在床前，外面的世界裹满一层白霜。飘渺的笛声忽远忽近，忽有忽无，起床推开房门，我看见了依栏而立的绿弦。轻纱一般的裙带被夜风拉起飘在身后老长老长，她的侧面在月光下变得恬静迷人。我轻轻的走近她，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青草味儿。
“是不是觉得这里的夜晚太神奇？”笛声嘎然而止，那些突然被停止的音符在空中像一缕轻烟散尽，她转过身，我看到了她的笑容。
“是啊，就像梦一样。”夜凉如水，我的声音轻如飘落的丝绢。
“四银，你知道吗？”绿弦旋转着手中的长笛问我。
“知道什么？”我不解的问。
“你怀孕了，崇央命中不缺女人，但却命中无子，你为他创造了奇迹。”绿弦的声音丝丝入扣，像一股温泉流入我的耳中，我应该为此高兴。
“真的吗？”我掩饰不住兴奋。
“但是你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这个孩子只能永远呆在你的肚子里面。命中注定终究还是命中注定，他这一生还是不会有子嗣。”
那一刻，我掉进无底深渊，从此万劫不复。我知道我可以不相信绿弦，但从她认真并坚定的眼神我看出她并没有与我开玩笑。
就像失散多年的恋人，突然有一天你从某人口中得知了他的消失，但他又告诉你那个你深爱的人已经死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死死的盯着绿弦的身下，那是一地皓白的月光，她的身后没在影子，而我有。
“你可以选择不信。”绿弦并没有争辩，如果是事实，那么它总会发生。绿弦依旧旋转着手中的长笛，转身朝花园深处走去，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渐渐淡出我的视线。
绿弦的话让我彻夜未眠，整夜看着崇央熟睡的脸，我想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我一定要将崇央的模样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那眉眼，那笑容，即使我会死去一万年或者一万万年，但醒来以后还能记得他的样子，就算什么也不记得，但一定要记得他的样子。我就那样看着他，直到黎明的光束从木格子窗一丝丝投进来，他从睡梦中睁开眼睛，那一刻我以为他也看见了我就在他的对面，但他没有。眨眼间我面前依旧是那一赌我无法穿越的冰冷墙壁。
看着那一束束耀眼的白昼之光填满整间屋子和屋子以外的世界，我渐渐入睡，身体像一片树叶儿一样往下沉坠，就那么坠落着，一直坠落，坠落的过程有一世那么长，长得足够让我变成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步履蹒跚的老人。当我坠落在一大片开满小白菊的海洋里时，我知道我沉到底了。站在那一大片菊花海洋里，我看不到边，穿梭在菊花丛中，一个妖娆多姿的少女朝我奔跑与我迎面而来，长长的白发在风中张牙舞爪的飘扬，是她，阴台宫里的那个白头老妪，她就那样像冷风一样与我相撞而过。当我措手不及的回过头去看她时，她那一头长长的白发已经瞬间变成了一头黑发，站在我面前的她已经完全蜕变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绿幽幽的眸子带着妖精般迷人的笑意，天使般纯洁的面孔艳若桃花，完美的身段裹了一件合身的黑色长裙。
“四银。”身后熟悉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回过头，百花深处一个枯瘦如柴的女子竟然是青之。
“青之？”我朝青之奔跑而去。
“四银。”青之抱着我又哭又笑，青之的身体已经苍老得枯瘦如柴，容貌并没有改变，依旧明媚如春天里的一抹阳光。我明白，青之也走上了我和宦媛一样的路，跟白头老妪做了交易。当回过头去时，蜕变成美人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茫茫花海里只有我和青之。
“四银，这种方式见面，我不知道应该喜还是悲。但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青之抚着我的头发，眼里含满了泪水，我才发现原来我的黑发已经在那个女子从我身体迎面穿过的那一瞬间变成白发，而我因为见到青之却没有来得及发现。
“青之，你跟她换了什么？”青之的身体触碰到我的身体，像一颗石子卡进眼睛里面一样生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