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燕海南天2016-04-09 01:354,223

  正用左手施法抵抗着杀阵风刃侵袭的重玉身形一滞,施法的动作也随之一慢,让少许风刃刮了进来,风声呖呖中,他的语气听不出来,只觉和平时有异:“你这么关心他?放心,拥有净世之光的蓬莱岛少主是不会有事的。”

  “哦哦,那就好。”我大松一口气,同时又对重玉口中的净世之光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遂问:“这净世之光是什么东西?”

  他低头轻瞟了我一眼,似乎目含鄙视之意。我挺了挺腰杆,大有我就是不知道你能奈我何的神气范,谁知这言行举止也要看地方,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此时重玉正单手提着我的后领,我和他之间仅隔了一丢丢距离,而我这动作……咳咳,却是亲昵了些,委实是不合礼数的,简直丢了我一把老脸啊。然错误已经造成,我诚然不会认错,于是只好将错就错,摆出一副阅近千帆看不起他这小身板的模样,斜勾唇:“要说便说。”

  “哈哈,哈哈!”他甚愉悦地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只是笑起来的一张脸却觉得甚是碍眼,我很不满地掐了一下他的腰,感觉手感不错,又掐了下。

  “咳……咳咳。”他甚艰难地止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净世之光是蓬莱仙岛的一大宝物,虽不是蓬莱仙岛的镇岛之宝,但却是唯有少岛主才可拥有的,专门保护其自身的一件防身宝物。此乃紫竹林的观音大士亲手所制,并经三日开光,在仙界也是人人垂涎的重宝。净世之光的功用便是庇护持有者或持有者身边之人,除非持续攻击净世之光或者一击便有观音大士之能,否则无人能伤害他。只是此物有一最大缺点,便是净世之光只能庇护一人。

  “只能庇护一人吗?”这话让我不禁想起了几百年前数九被诀黎坑去在战神宫的墙上作画,当完成后蜇人蜂出现,他让我在淡淡的白光下安然无恙自己却被蜇得满头包的往事。

  是爱之深,所以忘了一切言行,变得痴傻,心中只记着那么一人吗?

  唉,数九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时刻你居然还想这些不相干的,看来是很悠闲啊。”重玉在耳边凉凉道,有风吹过,凉嗖嗖的。

  “哪有啊。”我笑笑,现今要靠他将我从这个破鬼阵中救出,可半点都不能得罪的。

  “我已将疾风幻阵解出,接下来,可不悠闲了。”重玉道。

  “啊,这么快就解出了?”话还未完,定在半空的身体突然来个逆时针旋转,匆忙中我只好抱住重玉的腰,死命道:“你想害死我啊!”

  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尽是风沙之声,而除了这个声音再无其他声音,单调而乏味,眼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等着重玉回话,无奈他好像没听见我的说话声,我只好死死抓住重玉,免得掉下去。

  “你是要勒死我么,抱得太紧了。头上方传来重玉压抑着痛苦的声音。

  “哦。”我这才将手松开了些,身子也微微挪开。

  然而却又挺重玉奇怪地道:“其实,你抱紧一些也没什么。”语气竟有些许意犹未尽之意。

  “找揍啊你,费什么话!”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怒道。

  “呵呵,不和你说话,你就不觉得害怕么?”他轻轻问,竟好似认定我会怕。

  “怕什么,本上仙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怕?”我用鼻子哼哼,神气道。

  “怕黑、空洞、无聊和寂寞。”他依旧轻轻的,轻柔得不可思议。

  “废话,那些东西是小孩子才怕的玩意。”我抬起头,在晦暗光线中尽情地鄙视他,怀疑,“不会是你害怕了吧?”

  他没回答我的话,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他周遭的气场莫名压抑了些,连带着低沉的声音也觉得让人很不自在:“可能是我记错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记起从前的我,好像我曾经的确是怕黑什么的,不过这些关他啥事。他不会是认错人了,把我看做什么人了吧?!我曾经在一个话本上看到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对深爱的夫妻本来生活安乐,和和美美,后来妻子不幸病故,丈夫伤心欲绝,大病一场后看什么都觉得是自己的妻子。当时只要他走到街道上,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七岁稚童都纷纷躲避,那丈夫最后只找到一个石头,把石头当做他妻子,日日和石头度日,而最后有人点破,丈夫潘然,心知妻子不可回来,悲痛中一头撞死在石头上。

  联想到重玉之前被抛弃的悲惨经历,我不禁想,重玉该不会也和话本中的那个丈夫一样吧。那我可不能直接告诉他他认错了人,害了他。在心中思量了一会儿,我开口道:“其实啊,人都是会成长的,永远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之前害怕的会慢慢克服,怕黑什么的,又有什么好怕的。还有,即使是不被接受,独自一人也能好好过,事物的发展是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统一,挫折困苦不可避免,但总是会好的,这无论是做神仙还是做人嘛都要向前看。”我觉得我说得够好了,没说他认错了人又故意顺着他的错误理解说一下自己的变化,顺便委婉地提了下他被抛弃的事,并劝他向前看。一举三得嘛!

  可显然重玉没听懂,只感觉他的手将我笼紧了些,下巴搁在我头上,轻轻道:“这些年,你独自一人过得好吗?”

  这什么跟什么嘛!要不是手没空着,我一定扶额长叹,如今只能在心中叹气,于是嘴上也不知怎么的就道:“我过得挺热闹,桃花朵朵。”

  “对,你桃花挺多的。”感觉他的手更用力了,话也加了几分力度。

  我正想大叫,蓦然间,周围的风沙之声变大,而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得直直往一个地方,而周围空间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我和重玉被一同吸了进去。

  景色一变,不再是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未知之地,而是出现在一个海岛。说是岛,其实也不全然准确,因为这座“岛”完全是由浮起的尸骨形成,脚下踩着的不是土地,而是成堆的尸骨,血色的海水从低洼处溢出,让人顿觉诡异至极,而更远之地,一轮火红的夕阳映照着森森白骨,整座“岛”呈现着一种诡异苍白的红色,映照着夕阳下一立一半跪着的人。

  立着的人依稀可见是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衣裳裾裾,长发凌乱地飞舞,而半跪着的那个人低垂着头,支撑身上全部重量的似乎只有那撑在地上的一只手。

  “我们来晚了。”重玉道。

  我已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因为那半跪着的人正是乐知,而他的元神早已不在,或许已经往生,或许早已消散。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女子察觉了我们这两个突然闯入的人的存在眼风一扫,夹杂着刺骨的风霜,如冰凌一般,密布四周,刹那间便欲将周遭空气冻结成冰。“滚。”一个字。

  随着这个字而动的,是脚下无穷无尽的尸骨,排山倒海般倾翻过来,层层叠叠如狂狼压境,势不可挡。

  “我们先避避。”重玉见此情景,连忙道。

  “嗯。”当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和重玉迅速往后退去。

  寻到一处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骷髅头的海域。重玉随手清理了一下,拿出星光镜,幻化出当时的画面。

  最先出现的是乐知,他在疾风中安然不动,可所有的风沙和疾风都在他身边静然停止或者转了一个弯,转向他处肆虐。

  这点看得我牙痒痒,怎么当时我就没有这么好运,还要被重玉拉着进了阵中阵,真是倒霉。

  “专心点,”重玉在旁提醒。

  “哦。”我撇撇嘴,继续看。

  乐知抬起头看了许久,轻轻叹了声,双手合十,默念佛号。他本是飘然立在水面上,一脚踏出,脚下便冒出一个骷髅头,顶着他前进,一个又一个骷髅头浮在水面上,逐渐形成了一条又骷髅头连接而成的路。

  之前乐知所到之处,骷髅头齐齐下沉,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在放行。

  而现在,便是迎接。

  等待了几千年的人终于回来,那些曾经的仇恨和孽债,需要一场盛大的死亡来祭奠。

  这不是预言,只是事实。而这,想来乐知也应该知道。

  乐知缓缓朝前,脸上无波无澜,一派平静,眼中没有悲喜,只有看透世事澄澈透明的淡然。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佛,之前居然是一个冷酷凶戾之人。可他偏偏是了。

  他没有走多久,或许有人不让他走很久,不一会,他的面前出现一扇门,他没有犹豫,仍是缓缓地平静地走了进去。

  “听水。”他的目光在刚进入那一瞬便看到了远处那名在尸骨堆中坐着的红衣女子。然后便停留了下来。

  红衣女子转过脸,笑了,然而她脸上鲜明的伤疤显得格外突兀。即使两人都已经有消除伤疤的能力,然而他们谁也没有祛疤,像是一种默契。

  那道留下的疤痕,像是在两人的心上刻下永远无法修复的痕迹,就在最显眼的地方,时时刻刻提醒着两人曾经的一切。

  “听水。”乐知又唤了声。这一次,竟不再平淡无起伏,而是有轻微的急切之意。

  “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回来的。”听水冷笑。

  “嗯。”他轻轻应着。

  听水再开口,声音带着因许久不曾说话而带上的沙哑:“我让孽海边域的尸骨都不杀害和尚,并让它们将你引到此处,你可知道,我要做什么?”她自问自答,“我要杀了你!”

  “好。”他回答。

  和从前一样的回答,却是不一样的语气。乐知温和的嗓音轻柔的说出,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尘埃落定,云淡风轻。

  这一次,也是不一样的结局。

  两人几乎没有惊心动魄的对决,因为乐知自始至终都没有抵抗。当听水手中幻化的剑毫无阻碍地刺入乐知的心口,鲜红的血流到地上,乐知垂眼凝目,平静地看着她茫然的表情。

  “我终究是杀了你。”她低低的如哽咽般道。

  “嗯。”

  “你不抵挡,为什么?”她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我欠你的。”他的嘴唇泛白,生命力以看得见的速度流逝,语气低沉而压抑着痛苦。

  “呵。”她忽而疯狂:“你欠的何止我一人!你欠的是整个鲛人族!我的姐姐,七个姐姐都被你害死,你要拿命来偿!”

  “这些年……咳咳。”他口中流出大量的血,好久才继续说道:“我都在赎罪。”

  “赎罪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赎罪他们就能回来了嘛?不能。西门域我告诉你,不可能了!早知如此,我本不该犯下大错,将孽海珠给你。若不是因为这,姐姐们便不会死了。”她仰着头,“其实,她们也是被我害死的!”手上的剑无意之间又插入一分,西门域痛哼一声。

  他抬手虚弱地擦了擦嘴角,望着她,勾起一抹笑意,这一次,语调轻缓地说了一句话:“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认识。”

  不等听水回话,他一把抓过幻剑,狠狠插深一分,身子顺势往前一栽。听水连连后退,而乐知单手撑地,苦苦维持着这个姿势。虽气息渐渐消失,然他却不曾倒下。

  即使是修成佛身,即使死去,他也不曾倒下,他信守的,至死不渝。而有些未曾说出去的话,永远被埋在了心底,从未开口,也永远不会开口。

  这也是西门域。这正是西门域。

  听水呆呆地看着,眼神复杂,充斥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仿佛不敢相信一直恨着的想要杀死的人就这么轻易地杀死了。

  有些事情想要做到其实很容易。

  有些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其实并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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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花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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