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界各处晃荡了几天,我突然觉得乏味来。
从前还未飞升时觉得做神仙有千般好,不老不死,逍遥自在,没有任何烦恼。可如今却觉得烦恼了,就比如,这无聊也是一种烦恼。不过周围的神仙都不觉得无聊,我想,这大抵是他们有所追求。司命星君追求戏弄人,看世间百态,定生死命运;几个常下棋的老仙追求自在悠然,小雅怡情;还有那些仙侣,追求谈情说爱,享受旖旎美好。在飞升前,我曾经以一人为我的追求,后来追求无边大道,可无论是追求什么,心中都感到满足。飞升后,无论是在战神宫中和战神诀黎打架揍人,还是如现在这般,都无趣得很,这几千年,除了有必要的,我并不常与众仙来往,几千年的时光大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这大抵是没有追求了罢。
追求这东西,就如同包袱,有了它会感到压力,没了它却万万不行。压力就是动力!
此刻,本上仙觉得应该做一个有追求的好神仙!
那我现在的追求就是,先把心疾治好。
我坐在云团中一连折了几十个纸鹤,吹口气附上我的传音,打算找个人和我一同去孽海,我没想过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去孽海,毕竟孽海以诡异著称,业殊真君去了孽海后元神大伤不得不转世在凡间修养元神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也许是有了追求,突然间福至心灵,我终于想起了重玉这名字为何会觉得熟悉。我飞升前在下届的一块凡玉不就是被我随意取了个名字叫“重玉”吗,不过后来在我飞升时被雷劈了,也不知道碎没碎。这业殊真君的名字叫重玉,真真是不吉利,难怪会成弃夫。
九重天上三十三天宫有一好去处,位于极西,临近天河,因地处偏僻而少有神仙经过。那好去处就在离河二十里白云的浮岛中央,中央处有一棵歪脖子树,这棵歪脖子树据说还是一棵桃树,是司命星君在蟠桃会上舍不得吃打算兜着走的一个蟠桃长成的。
据说是司命星君一不小心把蟠桃丢在浮岛上,当时司命星君算是学徒,卜卦算命的本事不大好,等算出蟠桃的位置时它已落地生根。就是因为这,司命星君后来才发愤图强,刻苦学习,打败一堆小伙伴,坐上司命这个位置。但当时事情已经发生,无论他后来再怎么厉害,这个蟠桃也不会回来了。
看着这颗焉不拉几的小幼苗司命星君是既心痛又欢喜,心痛的是一颗好好的蟠桃就这么没了,欢喜的是期待着这棵幼苗长出一堆蟠桃来。为了吃上又鲜又嫩的蟠桃,司命星君每天悉心照料小幼苗,把九重天上的御用花匠都给弄了过来,甚至去蟠桃园偷了些息壤。每天唱着“我有一个美味的蟠桃,掉在浮岛上,再过一年,十年,百年,一定会收获很多很多的蟠桃。”之类的自编小歌。第一年,长出两片叶子,司命星君很欢喜,第十年,有两尺长了,他更欢喜了,第一百年,一阵西风吹过后,长歪了,司命星君想了许多法子,却越长越歪。这歪点吧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开花结果子,司命星君捧着一颗易碎的心安慰自己。
可是,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过去,就长了两丈长,连朵花也没有开,枝上挂了几片叶子,就再也不长了。御用花匠把蟠桃树变异的不幸的消息告诉司命星君时他当场气晕过去,此后再也没有看过它。
我平常就在树下等人或睡觉,而这时也准备在浮岛上等收到纸鹤将和我一同去孽海的神仙。
其实我是挺喜欢这棵歪脖子桃树的,因为它独特,不开花,不结果。凭什么是棵桃树就一定要开花,这棵歪脖子桃树告诉我们,它偏不开花,照样活得很好。
远远地就看见那棵在在浮岛中央一枝独秀的歪脖子桃树,我急急奔过去,然后黑着脸把挂在树干上写着“灭绝师太专用”的牌子取下,暗道现在的神仙真不厚道。
舒舒服服靠在歪脖子树上,我闲闲的看着树枝上零丁挂着的几片树叶,心渐渐神放空,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这几千年,我一向睡得很熟,很少做梦,可今日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人在耳边呢喃:
阿尾,若你不喜欢那样的我,那我便改,直到你喜欢为止。
这天下间只要有你想要的,我便是拼了这几千年的修为也要帮你拿到。
我只希望你低头看一眼。
低低的乞求间情意深浓,而这梦,似梦非梦,好像真有一个人站在我身前,于云水间,静静地,弯下腰来。
是谁的手,小心翼翼地抚着我的脸,如此温柔?
丝丝温度,如冰水消融的春光。
淡淡檀香,似百转千回的爱恋。
像初生的鸟儿的绒毛般轻柔,又好似走过了万水千山,终于等来了千百年的一次回眸。
我感觉我被调戏了,这罪不可恕,尽管那人貌似是情不自禁,其情可嘉,但本上仙岂是可以让人动不动就调戏了的?我想想我该怎么做,要是飞升前,我应当是当做没这回事,少生事为妙,要是千百年前我还是天将的时候吧,当然是调戏回去,可今时不同往日,我要做个有追求的神仙,自然不能让人看轻,也不能让人觉得轻浮。
勉强和睡神做斗争,好不容易将瞌睡虫打跑,我立马睁眼,四下一扫,连只苍蝇都没见着,我估摸着这一觉睡了有十天半个月,纸鹤可以绕仙界转一圈,该来的神仙早就来了,怎么会什么都没看到,这不符合逻辑啊?
站在原地转了几圈,我觉得不能再等了,刚抬脚准备离开,目光却触上一双修长的腿,以及一角胜雪白衣。往上,只见一张半生不熟的脸,竟然、竟然是业殊真君重玉!他靠在歪脖子树上,是睡觉的姿势,此刻早已醒来,一双眼定定的看着我。
我有点可惜,没见着他睡着的模样,本来以为这小白脸的睡容定别有一番风味,用水晶珠将这模样印下拿去与喜好美色的战神诀黎换把厉害的武器正合适,可惜了啊。
不过醒着的重玉想必在诀黎眼中也是挺有风味的。
眉峰如聚,双目清澈,即使靠在歪脖子树上,也只觉举止优雅,少了那天南天门初见的冷漠菱角,气质平和冲淡中暗含内敛,如同云横皓月,风弄花影之时的一曲似有若无的羌歌。
来也成谜,去也成谜。
嗯,挺符合诀黎的口味。
我偷偷拿了水晶珠,将这一幅经典的画面印在水晶珠里。
倏忽间想起梦中那个调戏了我的人,不会,就是他吧!我感到很惊恐,我竟然、竟然被一个弃夫调戏了!
一手指着他,我浑身颤抖地激动地道:“你这个登徒子,居然敢调戏本上仙!”语气谴责,满脸羞愤。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这才是一个有追求的良家女仙应有的反应嘛。
重玉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笑意来,他一步一步走近,缓缓道:“我调戏你?”尾音满是疑问。
“当然。”我昂首道。
“我什么时候调戏你?”
“就刚才。”我冷哼,不会是想耍赖吧,有本上仙在,哪容得了你耍赖!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调戏你?”语气中已有冷意。
“我两只……”突地停住,我并没有见到是谁调戏我,那人的声音太过模糊,委实听不出是谁。而且,如果那真的是一个梦呢?
“是我调戏了你?”他目光轻慢,却逼视着我。
我后退了几步,有些不确定地道:“是……大概是吧。”
重玉笑了:“你自己都不确定,怎么偏说是我?”
“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啊。”我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你不是曾经说过喜欢我吗,当然只有你最有可能在我睡着的时候乘机而入。”
“哦?”他看起来很是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
我吃了一惊:“你没说过?”回忆了一下,道,“五百一十八年前,玥银宫出现绯闻,星涵公主亲口所说,你当着他的面承认喜欢我,此事在九重天上传得沸沸扬扬,连东海水晶宫的小虾米都有所耳闻,难道这事还有假?”要不是因为那个绯闻,我至于从战神宫调到南天门吗,为此我十分忿忿不平。
“恐怕上仙你弄错了。”他面色平静,一肩靠在歪脖子树上,将少得可怜的叶子摘下一片放在手上玩弄,目光仍旧注视着我:“想必上仙曾听说过,我飞升之时出了点差错,在下界延迟了千年才飞升仙界,此后便一直在闭关修养元神,而五百多年前,我已闭关百年,直至近一百年才出关,闭关之时一般都会隔绝传音,不出外界,又怎么会和星涵公主说出如你所说的这般话来。
对,我曾听说过这九重天上最少露面的除了上古的那些神仙就数年纪轻轻的业殊真君,成仙不过几千余年,却把自己整得像老头子,在自家洞府里一闭关就是成百上千年,少有见过他容貌的,神秘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