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可以再次遇见临川,我以为他又会像我之前听说的那样匆匆来匆匆去,可他这次居然住了下来。我有些奇怪我会打听这些事情,以前我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的。
也许,我最近感到了寂寞。
黑暗里我看不到这个世界,看不到身边的景,物,仙。我只能看到一片混沌,好似开天辟地之初,整个世界只我一人。
寂寞的人总想着有人陪伴,当我再次遇上被一群战神宫的剽悍妹子围住时,我停下了脚步,微微抬着头对着人声鼎沸的方向。
只听清冷的声音说:“你们可以选择退下。”
霎时,所有大声嚷嚷的妹子们安静了。我听到了拂云远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的脚步声向我靠近。
“你怎么还没走?”有些冷淡的语气。
我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说:“我忘了。”
“那你留下吧。”临川神君淡淡说道。
“哦。”我呆呆地站着。他就站在我身边,好久都没有说话。
我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这个时候我要说什么,时间静静地流过去。当我终于放弃想该说什么话时,我感觉到清风吹拂,吹来临川神君的气息,清冷莫名,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暖。我好似感觉到了万丈寒峰之上独自绽放的寒梅,虽冰冷刺骨,却有幽幽芳香。
然而刹那间这种感觉荡然无存,因为他说话了。
只要他一说话,他的周身便不自觉散发淡淡的威压,即使他的话很轻,也让人生出不可忤逆的感觉。
他说:“该回去了。”
转瞬间,他乘风离去,呼呼的风声响在耳际,从远处飘来一阵寒梅香。
我回到了我住的地方,回去的路上,我分外认真地记着路线,打算以后没事的时候去哪里走走,吹吹凉风。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看不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接触外界的不仅仅只是眼睛,我还有触觉、听觉、嗅觉、味觉,我还可以感觉到这个世上的美好。眼睛的作用是看到这个世界,之前的很多年我都看到过,见识过很多东西。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去看的话,我觉得是临川神君。
我想看看临川神君,看和师兄拥有一样声音的临川神君长什么样。
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有种错觉,就好像师兄还没死,还在和我说话,与我并肩而立。
我再一次遇到临川神君的时候仍然是在那个地方,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只听战神宫的妹子说过那叫云烟台。
云烟台高高建在云烟之上,呈半圆形,连接着多处天阶,圆弧处没有石栏,站在边缘处,脚下皆是缥缈云烟。
听说过我才知道那次我和临川神君所站的地方正是边缘处,要是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云烟。
而这次相遇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以为就算临川神君来了此处,我不一定就能碰上他,没成想偏偏遇上了。
仍是和上次一样,我们说了寥寥几句话后就站在一起吹凉风。清风吹拂,广袖飘飘,衣裾飞扬,周围一片宁静安详。事实上我并不觉得这样很好,我想和临川神君说几句,我想听到他的声音。他并没有说话,没多久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的离开,我感觉得到。
可是不说话的他会让我以为身边这个人只是我的错觉,他从来不曾出现过。
在偷听战神宫妹子的八卦中我知道临川神君每天都很忙,具体忙什么大家都不知道,感觉很神秘的样子,听说很多时候都见不到他的影子。
我偶尔会去云烟台看看,几乎每次都可以看到临川神君,几乎每次我们的话都很少,最多时候是一起站着吹凉风。
看来临川神君很喜欢吹凉风,这是我多日来得出的结论。
不过后来我听说云烟台的风景很美,早上是旭日从云烟出缓缓升起,染红万丈烟云,一团团如燃烧的火焰,傍晚亦如是,烟霞灿烂,万里云烟积聚,流光溢彩,景观壮丽。偶尔云白风清,脚下如同棉花的海洋,绵软的云朵绵延无际,铺满天空。
我恍然大悟,原来临川神君不是来吹风的,而是来看风景的。从这两者看得出很大的区别,前者是二逼青年,后者是文艺青年。
好日子过多了总会惹人嫉妒,许是我悠哉悠哉在战神宫混吃混喝,某日我吃饱喝足照常散步去云烟台的半路上遇上了一位声音尖细的女子,结果我就被抓起来了。
女子自称是西山某位大神的徒弟,和我讲了一段缠绵悱恻感人肺腑的感情后,痛斥我抢了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要我赶紧滚蛋,否则怎么云云。
我听了半天没听出头绪来,睁大眼睛问道:“你真的不是因为我吃得太多感觉心里不平衡才来编个故事骗我的?”
女子怒声道:“我所言字字属实,你勿要狡辩!”
“哦。”我明白似的点头,“那你告诉我,你口中的那位和你至死不渝只忠于你一人的到底是谁?”最重要的是搞清对象啊,这女子说了一大堆废话就是没讲到重点。
女子这才想到她把男主角的名字忘说了,连忙道:“就是临川神君。”
就在这时,周围空间一阵晃动,有人破空而来,我听到女子的惊呼声,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莞颜仙子,你随意掳掠我战神宫上仙,可是触犯了天归。”淡漠而威严的声音带有上位者的高傲,虽不是唯我独尊,但难以让人不心生敬畏。
我也敬畏着,无论是对师兄还是对他,总觉得差距太远。不只是地位上的差距,还有心灵。
女子惊慌道:“临川神君,是她,是她先……”
“你跟刑法司说吧。”临川神君动作迅速地用捆仙绳把女子绑起,随后带着我离开。
我有些不安的跟在临川神君身后,觉得还是跟他道个谢好,便小声说道:“谢,谢谢。”
临川神君回过头来,静默了一阵,迅速吐出几个字:“你太麻烦了。”
我浑身一僵,无论是师兄方图还是眼前的临川神君都说我麻烦、碍事,那我是真的很麻烦人吧。
如果我的眼睛能看见就好了,我就能早早发现出现在我身边偷袭的莞颜仙子,我就能当上天将,学习自保的能力以及保护他人的能力,可惜我的眼睛看不见。
“也许,那天从天而降打中我眼睛的闪电是惩罚我的吧。”我失落地说。惩罚我害得师兄那样。
他几乎是迅速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呼吸间有些急促。
“难道不是么,哪有谁像我这么倒霉走着走着就祸从天降的。”越想我越觉得就是这样。
“看不见让你……很难过么?”他低声问道。
临川神君此刻的表现变得很奇怪,但我又说不上来。我连忙罢手,笑笑:“没事啦,习惯了就好了,看不见也没关系啊,就是我走路飞行一向横冲直撞,总是一不小心撞到树啊墙啊的,不过它们都没有我的头硬。哈哈。”
“你的头……”临川神君说着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感觉他的手有些凉,只一瞬他就将手收了回去。
那一瞬间的冰凉是他给我的触觉,这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唯一一次触碰。
此后,除了云烟台上衣袂飘扬相互拂动,我们之间便再也没有接近过。
云烟蒸腾,万里烟霞飘过,彼此都没有说话。风声呼呼,沉默成为了彼此之间经常性的一种语言。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陪临川神君在云烟台上看了多少次日升月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风云变幻,我甚至不知道时间在流逝。
云烟台上风景变幻多端,但只要看久了就知道其实就那么几种,数都数得清。我从来没数过,因为我从来没看到过,沉默得只剩下风声的云烟台上,时间好像静止了般,天地间好像只有我和临川神君并肩而立。
当我意识到时间流逝的时候,临川神君已经离开了仙界。
听说他去了魔界,没有人知道他去魔界做什么,哪里都打听不到。我跑去问战神宫的战神决黎临川神君的去向,她没有告诉我,只笑着说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来仙界,不要上九重天了。不然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定揍他一顿。
临川神君的离开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该吃的时候还是吃,该喝的时候还是喝,偶尔闲得无聊就沿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去云烟台最边缘处站着,听呼呼的风声。神经有点粗的我才发现,这一路上的路障都不知何时消失了,我横冲直撞照样能到云烟台。
我平生很少有的伤感起来。
曾经以为他的声音将我从黑色梦魇中拉出,却原来是陷入了另一场梦魇。
而如今,梦似乎已经过去,从前种种渐渐远去,两手空空,划过心间的全都湮灭在梦中。
可周围依旧黑沉沉如墨夜,寂静无声。难道我一直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