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隔天,张啸昆主动叫了高进和徐治平到办公室,问:“林雨沫的事情调查得这么样了?”
高进迟疑地说:“初步调查了一下,确实有索取贿赂的情况,证据确凿,要不要班子开会议一下呢?”
“哦?证据确凿,到底是哪些单位提出了证据?”张啸昆细细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高进与徐治平两人碰了一下眼神,递上了一沓资料,两人早已商量好,要做就要做到铁证如山,让林雨沫再难翻案,这是几家单位证明曾经给林雨沫送过贿赂的书面证明。
张啸昆点点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从自己身前的抽屉里拿出大大小小十余个信封摆到桌子上,“高进,来,你亲自检查一下封口,这些都是我当着林雨沫的面封上的,再和你们调查的那些单位名称核对一下,再拆开封口查一下数目,是否也能对上。你俩不要惊讶,这就是一年来林雨沫交上来的全部贿赂。”
高进与徐治平俱是一震,尤其是徐治平,全身的寒毛都瞬间竖了起来,大热天的,遍体发寒。
高进低头检查那些信封,果然口都是封死的,封口有张啸昆和林雨沫的签名,还有张啸昆盖的日期戳。
信封封面的空白处写着送贿人的名字,事由,数目及送礼的单位。
徐治平也在看,心里一片灰暗,呼吸困难,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昏过去了。
高进仔细核对了一下,居然比他们搞来的资料上的单位,还多了五六家,想来还有单位私下送过,却不是徐治平他们一伙儿的,高进顿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好像中了徐治平的圈套,不,最终这一帮人都落入了张啸昆设下的陷阱。
他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本能地想反抗,讷讷地说:“张总,林雨沫怎么会把钱交到总裁您这里来了?这不符合公司的规定呀!”
张啸昆冷笑了一声,说:“是啊!这不是被你们逼得没辙了嘛。如果不是她第一次到财务部去上交贿赂,结果不到五分钟,弄得集团上下全都知道了,她自己几乎抗不过去了,我想她也不会不得已亲自交到我这里来。”
高进心里暗暗叫苦,好歹这事儿与他关系不大,他可不是工程线上的人,这种贿赂没他的大事,因此立刻低头认错,说:“是,张总,我很惭愧,从没管好过财务部。”
张啸昆说:“行了,你带着钱先回去处理吧。如果再有丝毫的风声传出去,我想……后果你应该清楚。治平,你先留一下。”
高进应了一声,顶着一脑门子的冷汗,带着钱惶惶然地离开了。
张啸昆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徐治平:“这是公安局的朋友查的,发匿名邮件的单位全列在上面,我记得大坤是你同学开的吧?”
徐治平接过这张纸,看也不敢看,低声说:“是。”
“给你那同学带个话,有什么事情让他到我办公室来说,发邮件太浪费时间了,是不是?”
张啸昆眼睛眯成一条线,顶着眼前那张诚惶诚恐的脸儿,心里掠过一丝悲凉。
两人在一起多少年了?几十年就这样一晃儿过去了,大半个人生也就这样一晃儿过去了,为什么老了老了,却要背叛他,还要毁掉他才甘心?
徐治平这些年明目张胆地培植自己的队伍,大肆捞钱,张啸昆不是不知道,不过就是因为赚几个钱,他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绝对的忠诚,班子里他需要这样稳定的影子,为自己搭台唱戏。
可这一点是他的底线,逾越了底线,他绝不能容忍。
昨天夜里,亮子打电话给张啸昆,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他的调查结果。爆料的记者因为没见过这个爆料人,实在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记得是个男人。
最后这人在利益的诱惑面前,又努力查了半天,终于给了亮子一个座机电话,说是爆料人曾经用过的。亮子将那个电话发给了张啸昆,说可以让人去电信部门查一下,登记的人是谁。
张啸昆不过是看了一眼那个电话,什么调查都不用做了,那个电话他不仅认识,并且知道是谁家的,因为有一个人曾经用这个电话和他通过很多次的电话。
这个人就是张啸昆一直以来最得力最倚重的手下,徐治平。
在张啸昆的凝视中,徐治平渐渐汗湿了后背,他垂下眼眸,讪讪地说:“是。”
“行了,没事了,你也出去吧。”
徐治平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林小民就打来电话了:“治平,听说那丫头留了一手,钱交到老张那里了?”
“是的。”徐治平颓然倒下,有气无力地说。
“想不到呀,她居然有这样的心机。”林小民哀叹。
徐治平现在哪有心情发什么感慨,心里一团乱:“小民,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先不跟你说了。”
“治平,你要稳住啊,这点事儿算什么?”林小民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嘴角泛着冷笑。
这一次,徐治平算是倒了,再一次倒在张啸昆的枪口下。
徐治平很少见的,这天不等下班就回家了,老婆看他脸色不对,连忙上来摸摸额头:“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呀?”
徐治平烦闷地拨开她的手,说:“你知道什么?如今事情不妙,老张要对付我。”
老婆不以为然地说:“依我看,你也没必要怕什么,老张身上的事情,指定是只比你多不比你少,他要对付你,你到时候全抖出来就是了。”
徐治平摇头叹息说:“那是一回事吗?他的事全牵着那些高官,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抖,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婆一想也是,多少因受贿罪暴露出来的人在狱中被逼得自杀,但凡还有一条出路,谁会走那条死路?
徐治平倒在沙发里,闭着眼疲惫地说:“我真没想到,那个林雨沫这么年轻,做事这么辣手,跟老张设好套子让我钻,真是一招走错,满盘皆输呀。”
老婆上来给他按摩太阳穴,撇撇嘴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有这么大的能耐,我看多半是老张指使的。”
徐治平想想说:“也是,这么说,老张早就想对付我了,枉我对他死心塌地这么多年。”
老婆说:“你呀,早就跟你说过,老张阴险狠辣,你不听,你看以前把王怀义他们踢走,现在又要踢你了。你要是有点事,家里可怎么办?咱们供着的房子,还有孩子的留学费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徐治平心里正烦恼着自身的安危,听老婆又唠叨起人民币,很不高兴地说:“你就知道钱,钱,要不是你整天就要买房子,我会走这条路?再说了,这几年我也没有少赚,保险柜里的不都是。放心好了,饿不死你。”
两人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了一会儿,老婆一拍大腿说:“治平,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送的人不指证,谁知道你收过钱呀?你又不是当官的,怕什么,老张就算去查,也查不出东西。”
徐治平一想,也有道理,那些送过钱的都得过实际好处,要是捅出来,对他们自己也没有好处,反而会在圈里坏了名声,以后谁还敢给他们业务。这么一想,心里略微安心了,但到底有种不祥的感觉,自己在张啸昆面前算是彻底破功了。
第二天,徐治平和高进在集团班子会议上宣布调查结果,副总经济师林雨沫没有索取贿赂,匿名邮件是资质初选被刷下承包商的报复行为。
这帮人在高进带着林雨沫一年来上交的贿赂款,回到财务部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并不惊讶这么快就有了结论。
汪明宇拍拍林小民的肩膀,“林副总,怎么样?还记得你那天说过的话吗?我就说了,林子这人一身正气,和集团里某些人可不一样,所以总是被人陷害,你说是不是呢?”
林小民更是笑着说:“你看看,你这是故意的吧?我早说过,林雨沫不是这种人。应该早点调查清楚,这不是真相大白了?”
他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着实不爽。汪明宇此刻在众人的面前旧话重提,无非就是继续落井下石,挑拨离间罢了。
徐治平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散了会,林小民一边走,一边恨恨地想,这一回又让她逃脱了,剩下的唯一筹码就是炒作张啸昆要重用林雨沫了。连一向忠诚的高进都因为这事跟张啸昆有了裂痕,只要好好利用,指定能削去张啸昆的一只胳膊,还能逼着他把总经理的位置给吐出来。
晚上,林雨沫和成思民两人在床上说起自己这次“贿赂门”的事儿,提起来就觉得不爽。
“思民,你说这算什么事儿?你们开个会就算完了,我受的委屈呢?白白被人诬陷一回就这样算了?再说,我一个副总经济师,都收了这么多贿赂,那徐治平呢?他又有那么多的队伍,估计都有他的股份,算起来这些年肯定是个天文数字,怎么就不调查他,就让他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你说说,老张是因为和他关系太深,不肯动他么?”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甘心。
原本,林雨沫想借着这次“贿赂门”的事件,将祸水东引,只要反腐这把火在集团继续烧下去,烧到徐治平身上就行了。
这会儿成思民哪有心思和林雨沫谈论什么政治,“早告诉你不要穿衣服,怎么又穿,还穿这么一件老古董似的睡衣?”
林雨沫叽咕一笑,说:“这就是防狼的睡衣,知道吧?今天我挂了免战牌,没看见吗?”
成思民哀叹一声,“小丫头,我帮你解惑答疑,你就收了免战牌,好不好?”
林雨沫小嘴巴一撅,“那得看你的解惑答疑,是否让我满意了!”
成思民神秘地一笑,“绝对让你满意,你附耳过来,让我告诉你!”
林雨沫半信半疑地,附耳过去,成思民喁喁细语几句,她顿时长大了嘴巴:“真的?张啸昆真的找人去报社调查了?你,你安排的爆料人是……是他,而且张啸昆已经知道了?”
成思民微微一笑,“怎么样,你老公的这个答疑你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