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一个班子例会那天，北京迎来了少见的第一场冬雪，常务副总于荣在应该出现的时间，却没有来上班。
其实，任何一个员工，即使是班子领导，一天没来上班，本来是个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当天集团领导班子闭门召开了一个长时间的会议，出来后个个脸色凝重，气氛压抑。
林雨沫当时就预感不大对劲，私下打电话给正在内蒙出差的汪明宇。
汪明宇说：“嗯，是出事儿了，于副总移民了。这事情你先保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等我回北京后再说。”
林雨沫大吃一惊，前几天她跟于荣一起参加某项目的破土开工典礼的时候，他还在展望集团的未来，怎么忽然之间就移民了？
汪明宇当天下午赶回北京，跟总裁单独碰了个面，还没来得及找林雨沫说什么，又匆匆出差了。
连着几天，集团班子都是脸色凝重，会议不断，总裁更是忙得人影不见，偶尔在集团里露面的时候脸色肃青。上层如此这般紧张，下层便有谣言传出，各色各样都有，说什么于荣携款潜逃了，撞死人被抓起来了……
林雨沫一点风声都收不到，汪明宇手机总是联系不上，她不免有些着急。于荣到底为什么移民？于荣走了，天鸿集团高层会不会有一次大地震？她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何铸所说的，如果在上层没有消息渠道，就跟摸黑走夜路一样。
中午休息的时候，林雨沫打电话叫田甜过来一趟，正面消息搞不到，她决定尝试一下小道消息。
田甜倒是一点儿不藏私，低声对她说：“姐，那些人都在乱说，说是咱们集团要有大麻烦了。”
林雨沫一惊，问：“什么大麻烦？”
“不知道，是行政部的小芸听调走的那个小瞳说的，小瞳的消息一向比较准确。”田甜有点儿忧虑。
行政部小瞳，不就是那位某国土局局长的外甥女吗？曾经在集团里养着的。林雨沫心不在焉地叹了口气，有点儿想笑，自己的消息渠道还不如田甜，真是个悲剧。
接下去几天，集团里气氛越发地紧张，高层们个个行色匆匆，三三两两地聚着说话，有外人一靠近，他们就停止说话，一脸警惕，本来准备开工的角门项目也因此停顿下来。
这时，石家庄办事处又发生财务卷款潜逃事件，办事处最近正着手于石家庄一个项目的拆迁赔偿工作，资金流量相当大。高层们召开紧急会议后，一番商议，最后还是张啸昆一锤定音，派林雨沫和集团最有经验的会计师到石家庄对办事处进行全面审计。
刚到石家庄当晚，林雨沫并未休息，随便吃点晚饭，就回到办公室继续监督算账。
就在加班期间，一直奉命出着某种神秘差的汪明宇倒是主动跟她通了一回电话，简短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于副总是某某官员的亲戚，一直为集团办着某条线的事儿，现在某某东窗事发，被市里双规了，所以于副总连夜出国了。”
林雨沫恍然大悟，怪不得领导班子成员个个心情沉重，感情真的是出事了，可能是担心集团会因此受到调查吧？她沉吟片刻，问：“那么，这事儿会对集团不利吗？”
“多少会有点影响吧！唉，现在大家不都是在四处打通关系，走门路，想把影响减到最小。”
“那么，会不会牵涉到总裁呢？”林雨沫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
“总裁从来没有出面过，再说，总裁根基扎实，没这么容易被推倒。”汪明宇倒是很镇定。
林雨沫暗暗吁了一口气，只要张啸昆屹立不倒，天鸿集团就将会屹立不倒。
汪明宇准备挂电话，又一次谆谆告诫她说：“林子，这些事情现阶段属于绝密，你知道就好，可不能外传。”
林雨沫认真地说：“汪总，您放心，我知道的。”
作为一个民营企业，能在北京城发展到这么大，肯定是有后台，不过后台是谁，汪明宇显然不肯告诉他，又或许他也不知道。
总裁张啸昆本就是一个藏得很深很深的人，轻易不会露出底牌的。
结束和汪明宇的通话没多久，办事处夜晚居然有客人来访，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财务室的门，礼貌地说：“林总，有人找您！”
林雨沫大为诧异，出差到这儿都有人找？交代一声出门一看，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一个多星期没在集团里露脸的贺俊峰。
这人一向是跟总裁在一起的，她下意识探头看了看，却不见总裁的身影。“咦，怎么就你一个人呀，总裁也来了吗？”
“哪有？不用看了，我一个人来的，刚到。”贺俊峰扬了扬手。
“那你还不进来坐？杵在门口干嘛？”林雨沫瞟了贺俊峰一眼，转身就想进去。
张啸昆既然没来，她也就犯不上那么拘谨，毕竟，这一段时间她和贺俊峰之间已经熟悉到无需再假客气的地步了。
贺俊峰笑着摇摇头，叫住了林雨沫，心说这个工作狂，看见自己此刻出现，一点儿惊喜的表现都没有，真是够令人失望的。
他说：“我想先了解一下办事处的情况，咱俩就别进去妨碍其他人的工作了，去楼下的上岛坐坐吧！”
林雨沫觉得也有道理，点点头说：“我去穿外衣，你稍等片刻！”
两人到了一楼的上岛咖啡，贺俊峰点了两杯卡布其诺，对林雨沫说：“办事处这次被卷走的数目不小吧？总裁在这里有个比较硬的关系，让我来沟通一下，让警方动作迅速一点儿。”
其实，这趟差事儿是贺俊峰自己主动揽上身的，张啸昆本来是想让高进来一趟的，毕竟财务归口在他那儿。但贺俊峰已有一个星期没有看见林雨沫，心里凭空多了一个心事，空落落的，立刻说自己与那个关系户更熟悉一些，主动请缨要来出这趟差。
高进当然大喜过望，觉得贺俊峰真是够朋友，这种事儿出力不讨好，再加上他自己正与一个酒吧刚结识的妹妹眉来眼去的，处在暧昧期，当然不愿意出差。
张啸昆也被贺俊峰的奉献精神打动了，贺俊峰提及的原因也是事实，于是点头应下。
贺俊峰接了任务，家也没回，晚饭也没吃，就觉得脚下虎虎生风，犹如安上了哪吒的风火轮，自己开了车直奔京石高速而去。也就是那一刻，他的理智彻底投降了，这个缺根弦的林雨沫，真的就是他的劫，命里注定的。
想到这里，贺俊峰再看林雨沫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温柔。
“唉，具体数目还没出来，不过，初步估计不低于这个数。”林雨沫伸出一个手掌晃了晃，寓意是五百万。“你走了，那总裁大人呢？他去哪儿出差了？”
“他没出差呀，一直在北京呢。”
“真的在北京吗？那怎么我一个星期都没看到他上班呀？这次石家庄的会，还是徐治平组织的呢！”
贺俊峰喝了一口咖啡，舒适地窝在沙发里，似笑非笑地看了林雨沫一眼：“怎么，你这是要管总裁的行踪了？”
“喂，你可别抹黑我，我已经够黑的了！随便问问而已，这段时间集团里面，不是不太平嘛！你们一个两个都玩消失，我心里也没什么底呀！”
“是吗？既然心里没底，怎么没见你想起来给我打个电话？”贺俊峰眯起眼，话里意有所指。
“切！我问了你，你会告诉我吗？那么，我现在问你，集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林雨沫不是吃素的，立刻就激了他一下。
“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是有点不太平！不过没有什么大事，咱们集团这点风浪还是经得起的。”贺俊峰丝毫不在意地说：“倒是你们的工作进度，损失的具体数字最迟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林雨沫愁眉苦脸地说：“这个财务是个高手，账上明着被卷走的钱数目似乎不大，就是不知道暗的款项。今天来的时间短，粗粗捋了一遍，手脚挺麻利的，估计准备挺长时间了。告诉你的那个数，我是根据欠款的账目大致估算出来的，要想核对出具体的数目，财务账目太繁琐，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唉呀，要是不低于五百万，那就是大事了！”
林雨沫叹了口气：“最少也不会低于这个数，拆迁款近一个亿呢！幸亏是按拆迁进度拨款，否则更可怕！”
贺俊峰叹口气，说：“这次很难挽回损失了，这人既然早有准备，后路应该早就准备好了。”
林雨沫随口说：“是呀，说不定也早办好了移民呢。”
贺俊峰诧异地看她一眼。
林雨沫在心里埋怨着自己，怎么又说漏嘴了，她尴尬地说：“现在流行这个，卷款潜逃基本就跟移民绑定在一起了。”
说完更觉得有着画蛇添足的效果，她索性闭上了嘴巴。
贺俊峰笑，说：“没错。”稍顿了顿，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于副总移民了吧？进步不小呀，现在也成了消息灵通人士了。”
他问得这么直接，林雨沫也不想跟他打太极，说：“是的，我听说了，还听说集团出大事了。”
“是出大事了，于副总的靠山出事儿了，他只能走了。不过总裁现在靠的树够大，应该不会有啥事。”
“你怎么突然这么平易近人了？”林雨沫诧异极了，没有想到他对自己这般坦诚。
贺俊峰今晚来的真实目的，其实完全与公事无关，他不打算再和林雨沫耗下去了。这丫头不仅政治上缺根弦，感情上更是迟钝地厉害，等着她意会到，估计自己要等到花儿都谢了。
他突然俯身过来，隔着桌上忽明忽暗的一盏烛光，紧紧地盯着林雨沫的双眼，问：“你还记得草原上那个那达慕之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