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虽大,萋萋娘却听到了。说不出话,她只好用手比划,你怎么了?
白袍子男人敛走脸上唯一的笑容。伸出左手食指去挑萋萋娘的下巴,她额头上的血便顺着她的鼻子,一直流到他的手指上。白袍子男人静静地盯着血流。温热的血似乎烫到了他,那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忍不住轻轻地抖了抖。但是,他却没放开手
白袍子男人忽然低头问道:“为何寻死?”那声音如泣如诉。
没找到孩子,怎会寻死?萋萋娘愣了愣,随后摇头,一摇头就晕。
萋萋娘的眼因哭泣而布满了红色血丝。但是,依旧亮得叫人心惊。眼睛里那坚定而决绝的亮光烫到了白袍子男人。伸出的左手缓缓缩了回来。表情带着惊愕,盯着一脸脏兮兮的萋萋娘看。还以为多了一个伴,原来不是……
萋萋娘突然抓住那只没有完全缩回去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字:我的孩子被人抱走了,你看见他(她)了吗?
白袍子男人想缩回手去,可却被萋萋娘抓得更紧,她又继续在上面写字: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信你!
萋萋娘用力划完最后一划,抬起头看他,目光灼灼。
那一双眼睛,好像黑暗里的一盏灯笼,照的地方不大,也不远。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照进了白袍子男人的心里。
那一种力量,让白袍子男人对萋萋娘动了恻隐之心。
白袍子男人说:“好,我答应你。”慢慢地、无知无觉地,把那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放进了嘴里。慢慢地*上面的鲜血。他慢慢吮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
萋萋娘的脸上立时笑着开出一朵花。对着白袍子男人连连磕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过,我的孩子!
白袍子男人吮吸完食指上的鲜血,就以左手按住匕首附近的地方,右手抓住把柄。
萋萋娘呆呆跪在那里,手已将小嘴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的惊恐,会影响了他。
白袍子男人却忽然停住。皱起眉头,似是挣扎了一番,忽的右手用力一拔。
“噗”的一声闷响,血从血洞里飘出,喷了白袍子男人一脸血花。同时也溅到了萋萋娘。
白袍子男人皱紧眉头,在身上快速点了几处穴道,血才渐渐流得慢了。眼前的景象随之暗淡,失去色彩,天地陷入一片朦胧混沌。
萋萋娘忽然猛地扑过去。拽起他白袍子的一角,拿起被丢在一边的匕首。萋萋娘咬紧牙关,用力往左右两边一拉,很快做成几条绑带。
她想为他包扎伤口。但白袍子男人拒绝了。“不必了。”他说。唇白得像糊了一层薄浆糊。
似是突然活转过来,白袍子男人叹息一声,从自己怀中掏出一瓶药,直接倒向伤口。白色粉末才粘到伤口,白袍子男人便痛得面容扭曲,但却不吭一声。萋萋娘面色苍白,呆呆地举着白色绑带,看得震惊不已。
白袍子男人在屋顶上解决了陌生男人后,就跳下地来。斜眼问胖女人:“哪一个是今天刚抱来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屋子。
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通往内室的门口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油灯静燃,偶尔跃起一两星火花。地板上、桌椅里,到处是婴孩,浑浊的空气里充满了婴孩腥膻的味道。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早已吓得全身发抖的胖女人缩在门里,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婴孩“哇啊哇啊”在她旁边哭得正惨
白袍子男人手腕一翻,挑起手中滴血的剑,搁到胖女人肩上擦拭。慢悠悠地道:“不打算说?”
胖女人吓得跪倒地上,连呼救命,手抖啊抖啊的指向躺在小床上的一个婴孩。
白袍子男人避开几个婴孩,朝刘萋萋走了过去。小小的刘萋萋不哭也不闹。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朝她走来的人。微弱的光晕中,白袍子男人看到了刘萋萋。活生生的,胖乎乎的小手含在嘴里吮吸。皱起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
他单手抱起刘萋萋,皱了皱眉,低声呢喃了一句:“小丫头还真重!”踏至门口,单手回转,只听“噗”的一声细响,胖女人无声倒地。
白袍子男人刚走出街面,他的人就到了。
“主子,您……您的伤?”
看到他手里抱着的婴孩,这些身着常服的护卫,一个个目光都有些呆滞。难道主子追出来半日,所办之事就是这个?
眼看破庙遥望在即,白袍子男人忽道:“止步。”
属下听令,四散而去。众人隐在附近,未敢远离。
接过婴孩,萋萋娘泪流不止。脸紧贴女儿,仿佛拥有整个世界。笑容慢慢在脸上漾开,已完全忘记身旁还有一人。
白袍子男人倚在破庙门口,此时,脸色虽惨白,唇边却已含笑。
萋萋娘抱着婴孩回头、转身,只见白袍子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在明亮的月光下,那背影显得那么迷幻,又那么温暖。
刘萋萋满月那天,萋萋娘写信托人送去涂州。半个月后,大娘把收到的信烧了,严令下去,不许让老爷知道。
夏天。萋萋娘下河捕鱼,河水漫过她的腰了,她才抓着鱼篓往河岸边走回。把鱼篓先推上岸,正要往上爬,几个大孩子突然冲过来抱起鱼篓就跑。
萋萋娘急得又叫又骂,在后面紧紧追去,赤着的小脚被磨出了一朵朵血花,沿着河边的石子一路延伸
大孩子见她死咬不放,索性侧身将鱼篓一抛,大声喊道:“给你!”萋萋娘辛苦了大半日抓来的几尾鱼立刻活蹦乱跳着回归了河里。
萋萋娘气得指着那个扔鱼篓的大孩子,“你们……”
孩子们见了哈哈大笑,捂着肚子怪叫:“还给你了!快去抓啊!”勾肩搭背,嬉笑而去。
萋萋娘一个趔趄,险些没有晕倒当场。半天,才从嘴里发出喃喃哭声:“那可是抓给萋萋吃的鱼啊……我真没用!”萋萋娘步履蹒跚地往回走,决定先去山坡挖野菜。
这是一条弯曲山路。前面躺着一个黑袍子男人,突然喝道:“不许靠近!”
正饿得晕头转向的萋萋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站住了脚,却险些没有往前栽倒。
“砰!”没能坚持住还是栽倒了。响声惹恼了黑袍子男人。萋萋娘瘦弱的身子刚好砸在他的胸口上。
龇牙咧嘴的黑袍子男人一甩手臂,萋萋娘整个就被抛了出去,沿着斜斜的山坡,直直滚下。
沿途,压过碧草,碾过牛粪,碰过石头,撞过棘刺。整个过程,只听到身体“骨碌碌”滚下去的声音,没有人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