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旷野中,帐篷里。
“小东西,快醒来,你的太子哥哥已经输了。”医官手里拿着一串烤得香喷喷的肉,在碧云天小小的鼻子跟前,晃过来晃过去。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几个像这医官那样有耐心的人了。自太子殿下惊惶而去,这医官就开始了各式各样的召唤
帐篷外面,篝火旁边。
萧望的下属正围篝火席地而坐,咬着烤好的肉,嚼得吧唧吧唧响,肥厚的油脂从嘴边、肉块上滴到火堆上,火苗“嗞”一声立刻窜上来,“哔吧”作响。
“好久没吃到这么美的野味!”
“说的是啊,不晓得主子带那女人去了哪里?”
“自从五年前那事,就没见主子对哪个女人在意过,我看今天这样挺好。”
“少说两句,主子已不是从前性子。洪医官一个人待在帐篷里,跟个小尸体一起,他不饿吗?”
“对着个小尸体,谁还有胃口?洪医官也是人不是。”
众人顺着说话者的视线往帐篷里望去。
“难道他都不觉得害怕?”
“喂,洪医官,出来吃东西!”
“世子已薨,洪医官,你差不多就得了,快出来吧!”
他们的话就像雨滴汇入溪流,不见动静。
众人不由沉默。有几个起身走进帐篷,被里面的油烟呛到咳嗽。小世子发黑肿起的脖颈暴露在空气底下,眼睛闭着,双手摊放在身体两侧,分明死气沉沉。
众人都不由默默摇头。
“他已经死了,你……”他们对着洪医官,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到了喉咙就哑了。见到洪医官仍然不厌其烦,招魂似的召唤,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有人懂把脉,发现小世子连脉象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能活转?
洪医官置若罔闻,极有耐心地继续招魂。这些人懂什么?脉象没有,那是因为老子用针扎过,卡了些穴位,目的就是想要看看,这小孩子死了,会有哪个东西跳出来。
洪医官抬起头,扫了一眼这些围拢过来的人,“出去。”他冷冷说道。跳出来的,往往就是真凶。就算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而那些保持沉默的,应该多少会露出马脚……自己的想法没跟任何人讲起,但却跟萧望不谋而合——不然,这小子从露面开始直到现在,干嘛都不过来看一眼小世子,只顾那对母女?
夜深了,萧望终于披星戴月独自回来,属下连忙迎来。
萧望看一眼面含倦意的下属,“世子情况如何?”
听了这话,属下实在没忍住,目光在彼此脸上探来探去,主子何时变得如此迟钝?人不是由他亲口宣布过死了吗?还下令派人去碧王府通报。不过转头功夫,怎么完全忘记明知故问起来?
“主子,”属下关切而小心翼翼问道,“您,无事吧?”自从五年前那事,主子的心思便越发不易让人揣摩。
月夜下,篝火前。萧望沉默着扫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入帐篷。
小男孩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小脖颈上被掐过的伤痕黑成一块凸起来,暴露在空气中,很是触目惊心。洪医官正弯腰站在旁边,手拿烤肉串,在他鼻端上方摇过来摇过去。这根凉了,就拿热的。
萧望进去时,帐篷里都是烤肉味,以及呛鼻的油烟味。可是,置身其中的洪医官却仿佛不受影响
知道他进来,洪医官也没停止手中动作,“已经有意识了,不过还没醒——小东西,快醒吧,你的太子哥哥已经输了,他先你一步回宫去了。你还不醒来,就看不到那个公鸭声嘎嘎叫的人的笑话了。”
没理会洪医官对太子的无礼,萧望皱眉问:“还没醒来?你没有救他吗?”这话毫不客气
洪医官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把烧烤串摇过来摇过去,“得找点东西刺激他,他才会醒。喏,我不是正用太子输掉跑回宫的事,在刺激他吗?”
“刺激?”萧望抚着下巴,有点明白了。反身走出帐篷,望向四周围过来的下属,问:“你们谁看到那只小狗了?”
小狗?
属下瞪起眼睛,面面相觑。主子要小狗做什么?
“把世子的狗找回来,给我活蹦乱跳地找回来!”萧望下令
“是。”下属立刻散了。虽不知小狗长什么样,也不知上哪找去,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把狗捉来才是正理
今天,萧望的心情很不好。事情完全不是他之前谋划好的那样,叫几个人撺掇太子出宫,目的是为了给那些打算对太子下手的人以机会,他则跟在后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这些人出手,自己马上就可一锅端掉后患,顺带整肃京城军务,从而进一步掌握实权
只是,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萋萋娘会卷进其中。而且,手下还差点要了她的命。他呵斥属下的那一霎,只因下属擅自行动才生气。可是,当时眼睁睁看到箭射向萋萋娘,以及他不受控制疾奔过去,突然心血来潮不愿她死去的冲动,都让萧望事后不禁回想,每回想一次就觉得心痛到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