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流芳迟疑道:“她,会吗?”
刘萋萋知道司徒流芳这是在明知故问,也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的缘故,她耐着性子说道:“倘若刘府名声不好,会让刘洋平官声不好,人家会说他不会教子,更严重的,这件事情还会成为其他人排挤刘洋平的把柄。只要有心人推波助澜,这种事情往往都能成功。”之所以会说有这种可能,也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南王萧望对于她们母女的重要性。萧望当日在刘府吃了那么大的亏,尤其是王府的威严受到损伤,可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南王居然隐忍不发,一点都不像是统领千军万马、杀伐征战的将帅。如果换成是她,一定会报仇的,除非是对那些人不屑到了懒得理会的地步
司徒流芳知道刘萋萋分析得对,但还是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你是说,房蜜不会因为刘锐权一个人,而毁了刘府全部人的利益,所以,她一定会好好管教权儿?”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还是极大的,可她就是无法做到对刘锐权不管不顾。
看到刘萋萋坚定的点头,司徒流芳才松了一口气,“萋萋,你长大了……”她感慨地说道。
夜幕降临,母女俩的谈话也已经结束。以为还能再见到女儿,司徒流芳问道:“萋萋,你现在住在哪里?”既然知道女儿不是邹府的妾室,她心里惊讶的同时也感到很高兴。接下来,为了女儿,她也要在有生之年替萋萋谋求幸福,再也不要看到女儿瘦削、营养不良的样子……
刘萋萋脸上挂着美好的微笑,她要把最美好的一面,永远地留给自己最在乎的人,“娘亲,女儿有幸拜师学艺,近日如无意外的话,便要跟随师父云游,你不必挂虑。”
“你拜了什么师父,学的又是什么技艺?”虽然知道刘萋萋留在涂州总归名声好不了,离开反而是更好的选择,但是,一听她说要走,还拜师学艺,司徒流芳就不放心起来。这个时代的女子,能够拜师学艺的,多是被世俗看不起的三教九流之末,良家女子谁会靠它吃饭?毕竟抛头露面更为世人不齿。
刘萋萋早已想过这些问题,每说一句话,她都在脑子里深思熟虑过。因此,她回答得很是顺利:“女儿的绣工一直为人所诟病,所以想趁机好好学学。至于师父她老人家,乃是方外之人,道号红茗。”
“红茗?”司徒流芳若有所思。刘萋萋唯恐迟则生疑,接着道:“不错,房蜜曾找她来刘府教过女儿。”言下之意,司徒流芳若是不信,大可去找房蜜打听此人。以她对房蜜的了解,纵使怀疑此事,也必定会一口咬定。而那个时候,司徒流芳也许已经离开了刘府,自己也……想到这里,刘萋萋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那只手镯。
司徒流芳总觉哪里不妥,却也找不出什么地方,只是叮嘱刘萋萋好好照顾自己,便在走过来的吕嬷嬷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瞧着娘亲去远了,身影也完全消失在黑沉的夜色中,刘萋萋慢慢地合上了疲乏的双眼。碧云天朝她走了过去,看到她正无声落泪,想了想,目光眺望向远方,说道:“你们将来会有更多机会见面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的确不必急于一时,但是……刘萋萋心中一痛,却是抬袖擦走了脸上的泪水。朝碧云天的方向转过去,向对方扬起一个笑脸,刘萋萋说道:“你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心中暗想:他不知道我时日无多,只道我是中毒太深还有得救,“碧云天,今天多谢你的帮忙,我也要回去了,告辞。”
“你……你不跟我回去吗?”碧云天很是意外,按照正常逻辑,双目失明且双腿残疾的女子,不趁机巴着像自己这样有权有势又年轻俊逸的世子爷,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明白地瞪着刘萋萋,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惜,刘萋萋说完就推动轮椅,凭靠记忆中来时的路缓缓行去
只是才走动了一小段距离,她就感觉扶手被人用力按住。那人的手温暖且发着烫,牢牢地覆盖在她的左手背上,力道大得让她感觉左手生疼,想要抽开来。当然,她也就那么一想。下一瞬,就听到头顶上传来那人恼怒的低吼:“刘萋萋,除了待在本世子的身边,你哪也不许去!听到没有?”
“呵……”回应他的是一声充满不屑的笑
刘萋萋抬起右手,摸索着,却是一把就抓住了控制住自己左手的手。瞬息间,手与手之间传递着不同的热度,烫伤了两个人的心。碧云天没有撤手,刘萋萋的右手也没有松开。她歪着脑袋,仍旧合着看不见的双眼,问道:“我为何要待在你的身边?”在告别了司徒流芳以后,她的心里就满满的都是悲伤、疼痛,但是为什么,碧云天就是看不得她清净?现在,她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碧云天低着头,深深地注视着刘萋萋。夜色中,他看不清她的容颜与表情。只是,在听到她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后说的话,他的心头盛着的却是茫然。她要他给个答案,且是合理的答案。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他只是知道,她如此没有预兆地走人,企图就这样从他身边逃逸,这让他很是不悦,却又不舍得对她真的生气。
“你为何不能待在本世子的身边?”碧云天很快地回神,立即反吼了过去。当然,那声音很低,就连不远处的流年也无法听得十分真切。
这,却是有答案的,且是十分明确的答案
刘萋萋心中波涛翻滚着,因为这个答案,她藏在肚子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当然也包括碧云天。
“世子爷不是我可以依靠的人。”刘萋萋虽然看不见了,却努力地睁开大大的双眼,抬头望向碧云天的所在。她尽量平复着激动的心情,自以为冷静地说道。
她还在思索着接下来如何解释,忽然感到双肩一紧,有温热的呼吸从她的头顶上传到了脸颊边。
碧云天忽然单膝跪下来,双手揽向了刘萋萋的双肩。他本来只想这样安慰着她,可是不知为何,当他真的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被自己突然的举动惊吓到的同时,却情不自禁地将刘萋萋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暖暖的体温,甜蜜的感觉,在这个突如其来却并不突兀的拥抱中迸发出来,又缓缓地,犹如流淌在山间的小溪,漫过顽皮游玩在小河里的鱼儿。
被碧云天紧紧地抱着,这种感觉很新鲜,又很独特。一时间,刘萋萋只觉得大脑完全空白了,心田上的荒草丛生被绿色的庄稼不知不觉地代替。她的右手从紧紧攥着碧云天的手,改为了温和地搭在那里。而按在她左手上的碧云天的手,此时早已经贴抚在她的后背心上。
不知道这样相拥了多久,刘萋萋只觉得很久很久,久到让她感觉已经去到另外一个世界。而这一刻,她突然回忆起了童年时候母亲告诉自己去了很远的地方的事……原来,那就是告别,就是死亡。她现在终于知道了,也终于明白了。
这时候,她听到碧云天轻声问她:“现在,你可以依靠本世子了吗?”
那声音令人一下子感到心安。
碧云天脑袋靠在刘萋萋的肩窝上。他闭着眼睛,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夜色里,无光无月,他却仿佛看见刘萋萋朝着自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刘萋萋,我可以做你的依靠……”他低低地重复道。
“我却想让自己无依无靠。”回应他的却是这样的话,碧云天一时反应不过来。世间的人,尤其是女子,不都是以男子为依靠的吗?她却说,她想让自己无依无靠。等反应过来,碧云天脱口而出的就是:“刘萋萋,没想到你是如此无情无义的女子。”
刘萋萋仿佛无心无肺的道:“难道你今日才知?”
碧云天一时语塞,脸上莫名发烫,想起刘萋萋奋不顾身地一次次救他,那些画面犹历历在目——真正无情无义的人,当是他自己。可是,他却因为被她的话气得咬牙,以至于竟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他松开了刘萋萋,那拥抱在一起的温暖便瞬间消失,可是余温却依然萦绕在心头。
失去了碧云天的拥抱,失去了被呵护的温暖,刘萋萋的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失落。但她却很快地忽略掉,手中转动轮椅,滚滚远去。碧云天怔怔站在远处,仿佛从未与她同在一个世界。
美好的画面摇曳着碎裂在脑海中。刘萋萋知道,她将会在仅有的岁月中,好好珍藏。同时她也知道,碧云天将会同自己的世界告别,两个人从此以后将会越距越远。他会迎娶木莲郡主回府,与那女子度过一生。不管幸福与否,也不管乐意与否,碧云天的命运都会按照上一辈的安排,当中或许会有意外,但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刘萋萋抬头转了转发酸的脖颈。在碧云天的世界里,自己只不过充当了几次救命恩人的角色,他对自己或许有着深深的感情,可是,他是世子,自己却是前朝“余孽”,身份地位豪不匹配,来往近了,只会徒惹伤悲。既然已经救过他好几次,也不差这一次的决绝
想到这里,刘萋萋毅然决然的决心更加坚定。现在,她该去找连丰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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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刘萋萋正在着手一件件安排着后事。接下来,她又会遇到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