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出来的时候急了些……”司徒流芳悄悄捂着因为刘锐权这么一扯而牵动的伤口,眉头皱了皱。那里湿润润的,显然,伤口又裂开了。
想到今天晚上极有可能会被猛兽吃掉,再加上身上伤处越来越痛,刘锐权已经没有心思再在司徒流芳面前扮演什么乖角色,冷下脸道:“那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吗?难道你要我们等着被野兽吃掉?”
“权儿。”司徒流芳已经发现了刘锐权越来越不耐烦的戾气,可是……
刘锐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太着急,“娘亲对不起,是孩儿太着急了,也是痛得厉害,才一时口不择言的。”他心里清楚得很,在没有真正得到宝藏之前,把自己的真面具暴露在人前,无疑是愚蠢的行为。哪怕,面前这人是他的生母。刘锐权想法电转间,司徒流芳的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刘锐权再如何恶劣,也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何况她还是人呢?
听说商都城西福音寺出了宝藏,这个消息不单单皇帝收到了,现在就是寻常稍微大点儿的茶楼酒肆也人尽皆知。皇帝听闻后,脸色就没有好过,一拍案桌,一扫桌面,“扑通扑通”掉了好一地的折子。底下的人听着这些响动,吓得是大气都不敢喘,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地下,谁也不敢动,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皇帝发泄一遍后,过了好一阵,才阴测测道:“查!查清楚,这个消息是怎么泄出去的!”领命的大内侍卫还没有退下,一道低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仿佛具有穿透力一般,每个人的心都泛起了惊涛骇浪:“不必查了,前朝宝藏的秘密纵使皇上再怎么封锁,等到各国的太子、使臣回来,照样会传出来。既如此,还不如由我们自己散发出去的好。”
说话的,是身着一袭宝蓝色蟒服的云王。
云王依然头戴青铜面具,步履平稳地走进来给皇帝行礼。
他这么说,意思就是这个消息正是由他传出去的。皇帝抬眸,深深地看向云王。这个云王,当真是个让人头疼却偏偏又让他无可奈何的。皇帝等到他把礼行完了,才做出免礼的手势。云王心里冷冷一笑,也不以为意,自己寻了个位置站好,“不知皇上宣本王进宫来所为何事?”
他还真的说话没有尊卑上下之分,实在太放肆了!皇帝面上动了怒气,心里却是大叹:这样才是自己的儿子,他没有白认。不过,认云王归认云王,对于冷宫之中的尹佳绘,皇帝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抬手挥退所有人后,皇帝抬眸瞅着云王冷笑了一下,“哼,你还知道领旨进宫?”
云王不冷不热道:“皇上传召,本王岂敢不来。”
皇帝懒得理会他这态度,道:“朕上次说过,只要你肯好好当这个云王,朕自然会兑现你三个条件。现在,朕就兑现你第一个条件。”
云王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成了双拳,但他站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皇帝见他如此淡然、冷漠,心底有点失望,若是云王的反应能够大一些,那头的好戏才会更精彩。不过,这并不能妨碍他接下来的决定与安排。
冷宫的门再次开启,这一次,走进来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身着宝蓝色蟒服的青年男子。太监引完路,恭敬地朝云王告退而去,而冷宫的大门也在太监退出去后,“嘎——嘎——”合上了
尹佳绘身着月白色宫装,一头乌黑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理好、盘在脑后,发间除了一支用于固定头发的簪子以外,再无其他装饰。如此背影,几乎让人无法想象当年皇后雍容华贵的风姿。现在的尹佳绘,就跟宫里最低级的宫女没有两样。
云王在距离尹佳绘大约十几步路的地方站定,默默地望着尹佳绘的背影。妇人身边没有一个婢女、嬷嬷,她亲自动手,将门前的水缸,一点一点灌满水。
这,就是前皇后,也是疯皇后,尹佳绘。
云王的脚步声尹佳绘已经听到了,她却没有闻声转过身去看上一眼半眼,仿佛无论来的是谁,都与她无关。就是云王走到她的身旁,低低地唤了她一声什么,尹佳绘也只是浑身一僵,随后很快变得若无其事,埋头做着手上的事情。
两个人,一个院落,数个时辰。
尹佳绘浇花、除草,偶尔拿手帕拭汗;云王沉默不语,负手而立,站在大太阳底下,站在花阴之下,站在水缸旁边。
天色渐渐暗下,云王不知何时离开了冷宫。而就在冷宫的大门被再次合上时,尹佳绘“砰!”的丢下手里的木桶,迈开行动不便的双腿,朝大门方向奔去。与其说是奔,不如说是走。她的双腿早就因为仁嘉皇后使的毒计伤了,一旦疾走就会牵动旧伤。可尽管如此的痛,尹佳绘却还是咬着牙、冒着冷汗走路。当扑到冷宫的大门时,大门恰好关上。她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人了
尹佳绘慢慢地挨着大门滑落,耳边响起的却是皇帝先前的一番话,“朕会安排你的儿子,过来见你一面,不过,倘若你有半点别的心思,你知道,朕会怎么做……”
皇帝的意思,就是不愿看到她与儿子团聚,如果她与儿子相认的话,他就会不放过她的儿子。她之所以继续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一直不愿意去相信仁嘉皇后的话。她不相信她的儿子死了,因此她的疯病时好时坏,仁嘉皇后本想要了她的命,可转念一想,看到她这样疯疯癫癫的,可比杀了她要有趣多了,这才留她性命直到如今。
冷宫的大门合上去后,云王回身,默默地瞧了一眼,才在引路太监的催促下,带着满腹心事离开了冷宫。虽然皇帝答应了他的条件,但是,他知道,皇帝并不乐见他与尹佳绘相认。所以,他唯有继续隐忍。
而有的人已经无法继续隐忍下去,比如刘萋萋。在杀手们的帮助下,她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刘锐权。原来,杀手们一直以来都对刘锐权心存戒心,再加上刘萋萋的屡次出事都有刘锐权的影子在,他们当然不会放过盯紧刘锐权的任何机会。他们在刘锐权的身上早早放了可以被蛾子跟踪的药水。
刘萋萋想不到刘锐权会身受重伤躺在乱葬岗,而刘锐权显然也没有想到刘萋萋竟然突然现身。看到刘萋萋带着十二个男子现身,刘锐权就觉得心里不安,皱起眉头道:“三妹妹,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此时此刻,他压根没有想过要对刘萋萋交代一声,司徒流芳为了找人来救他,一瘸一拐出了这片乱葬岗的林子……
听这语气,竟然是在责怪刘萋萋来得迟了。
刘萋萋没有回应他,而是目光冷漠地盯着刘锐权,问道:“客栈起火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刘锐权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只因为,刘萋萋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双眸泛上的幽绿光芒,都太吓人了。而且,这里可是乱葬岗。刘锐权下意识往后收缩身体,但他受伤太重了,根本没有办法退多少,只得硬着头皮道:“三妹妹,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一句话也不问,真是太伤哥哥的心了!”
这完全就是在逃避责问!
刘萋萋从他躲闪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心虚,双眸一寒,伸手揪住刘锐权的衣领,“刘锐权,我再问你一次,客栈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她可以容忍他伤害自己,不把自己身为女子的名声放在眼里,随意糟蹋;也可以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耍无赖,更甚至,在他亲手毁了她好不容易建立和经营起来的医馆,她都可以忍下去,吞到肚子里,看在司徒流芳的面子上,不予追究。可是,她不能容忍有人因为他的任性、他的自私,而伤害她的母亲。
司徒流芳,就是刘萋萋的软肋,也是她刘萋萋之所以努力到现在还不肯放弃的唯一理由。
但是,刘锐权触犯了她刘萋萋的底线,而且直到现在还无动于衷、不以为然。
司徒流芳已经随着那场滔天大火去了,她刘萋萋就不再有任何东西需要顾忌、需要隐忍。刘萋萋这次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再放纵刘锐权这种人为祸人间。可是,想到司徒流芳生前那殷殷期待向刘锐权的眼神,她终究无法彻底狠心,还想给刘锐权一次机会
只要他刘锐权亲口承认,那场大火是他引起的,她刘萋萋就可以有千百个理由放过刘锐权。可是,刘锐权天堂有路他不走,偏偏要撞到死神的刀口上。
“火?什么火?”刘锐权避开刘萋萋凌厉的眼神,一副无辜的样子,“我说三妹妹,你不关心关心你亲哥的伤势,问这些不相干的事,你的脑子没有烧坏吧?还是说,你是受人教唆……”刘锐权适时地将自己的目光调到刘萋萋身后那十二名面无表情的男子身上
只要刘萋萋自惭形秽,便会方寸大乱,那么,她就不会死死抓住自己不放了。刘锐权突然有些头疼,早知道,那会儿就不应该太心软,还想着留刘萋萋将来或许有用,谁知道她一回头,就来找他麻烦了。刘锐权在这边懊恼不迭,那些个杀手则已经显露了杀机。只是刘锐权懊恼得比较入神,没有察觉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