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伊伊的临时军团杀到开封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潘竹青火急火燎的吩咐马车赶往宫殿,却被梁伊伊劝住:“等等。先停车,我有话想说。”
两部马车停在开封府街头,梁伊伊将众人聚在一起,正色说道:“咱们这次的行动非常凶险。敌人手上抓着的,是咱们的亲人和皇帝一家的性命,容不得半点差错。现在咱们手上没有任何筹码,甚至连宫里到底什么状况都完全不知道。这么贸然行事肯定不行。”
说完,她停了停,想让所有人消化一下她说的话。
六姨性子急,拉着她说:“丫头,你有话直说,咱们没主意,就听你这有主意的。”她对梁伊伊越来越好奇,真想问问她,穿越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梁伊伊见众人认真的表情盯着她,似乎都很合作,便向下说明:“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别急着进宫,先分头办两件事。”
潘竹青点了点头:“什么事儿你说。”
“第一件,去郭崇喜家里,无论什么方法,把他家人带出来。这郭崇喜是关键人物,手中握着全城的禁军,搞定他,会事半功倍。”她把谈判专家的招数都用上了。
潘竹青表示认可:“我明白了,第二件呢?”
“潘大哥你可知道这皇宫的建筑图纸在谁手上?”
“我去过多次,可以……”潘竹青想说他可以画出草图。
可梁伊伊立刻否决了他的心思,口气不容置疑:“不行,草图没用,必须是最详尽的图纸,越详细精准越有用。”
潘竹青仔细考虑了一番,最后眼前一亮:“我想想……工部尚书黎大人手里肯定有!”
伊伊满意一笑:“咱们别磨蹭了,分两队行事,办完之后,直接在宫门口集合。”
最后大家你挑我捡的分了两组。第一组由梁伊伊带队,成员分别是杜若桐,潘恶少,萧隽,目的是去郭崇喜家里请人。
第二组由潘竹青带队,成员是六姨和韩诚烈。任务是去工部尚书家里取图纸。
两部马车带着两组人,朝两个方向疾驰而去。
“伊伊,要是……要是一会儿他们不肯合作,我们该怎么办?”马车里,杜若桐有些忐忑不安。
梁伊伊得意的一笑:“呵,你也不看我刚刚特意挑了谁。”
“谁啊?”杜若桐不解的追问,才发现伊伊的眼睛瞟了瞟对面坐着的两个大男人。
“我们这儿,一个山贼,一个恶霸,还怕他们不肯合作吗?”伊伊说完就笑了。萧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语。
潘恶少却厚颜回应:“多谢夸奖。”
到了郭府,几个人都傻眼了。府中上下竟然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见。重新回到马车上,梁伊伊才顿然醒悟:“我想,我可能猜到郭崇喜为何忽然变节了。”
杜若桐和萧隽都是一脸迷茫。
只有对面的潘恶少也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神情,扬着眉毛说了句:“有人捷足先登了。”
“恶少英明。”梁伊伊越来越觉得他不简单。
恶少也懒得在这个精明的丫头面前装腔作势了,眯着眼睛回了句:“你这头山羊也不赖。”
来到皇宫门口,一直等到快要子时,才远远瞅见潘竹青的马车急速而来。
“这么暗,完全看不清啊。”摊开图纸,昏暗的月光完全起不了多大照明作用,梁伊伊等人一筹莫展。
直到萧隽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个火把来,才勉强使梁伊伊在图纸上看见了整个皇宫的面貌。
“父皇,将军哥哥是不是死了?怎么没动静……”杀伐声在十多分钟之前就又一次消失了。可这一次,常远兆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回到内殿与他们报平安。内殿外出奇的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皇帝的心也被揪住,整整打了快六个时辰,叛军的袭击一次比一次凶猛,而常远兆也一次比一次疲惫。难道这次他真的……
众嫔妃们都已经困顿不堪,趴倒在塌边陆续昏睡过去。皇帝心一横,从床榻上站起身,将两个孩子安顿在榻上,便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忐忑中看见的,是昏暗的殿门口倚靠在门框上的身影。皇帝轻轻走近,他却丝毫未觉,皇帝的心里一阵心酸凄凉。常雄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今却……
走到跟前,才看清他背后轻微的起伏。还活着!皇帝松了口气,常远兆听见背后的叹息声,强撑着使自己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皇帝。“皇上,微臣刚刚……好像睡着了。”
惨淡的灯光下,常远兆的脸上,身上已经被血迹染透。发髻散开垂在腰间,双眼疲惫无力,嘴唇干裂。皇帝立刻明白了,他其实是不愿以这样的面貌吓着皇子。
“进来吧,休息一会儿。”皇帝叔叔几乎快要飙泪,自己的儿子以后要是也能有这么乖那该多好!
常远兆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脸,可脸上的血迹已干,怎么擦都是徒劳。
“没事儿,进来吧。”皇帝拍了拍他的胳膊,执意让他跟着进了内殿。
一屋子的嫔妃睡得横七竖八。常远兆觉得很尴尬,便找了个离她们最远的角落席地而坐。他已经快要一天没进食,没休息过了,不知道下面还有多少次袭击等着他。他疲惫的靠在墙上,由自己的身体暂时得到放松。
轻轻的脚步声响在耳边,他无力的抬起头,迎上两个皇子天真无邪的眼睛。正要将自己满是血腥的脸藏在膝盖中,两个皇子便一人一边钻进他的怀里。
“将军哥哥,我困了。”“我也是。”虽然他身上竟是血,连呼吸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可对于这两个孩子来说,他的怀抱如今却是世上最有安全感的去处。
他伸手抱住他们,让两个热乎乎的小家伙暂时温暖他冰冷的身体和内心:“睡吧,臣一直都在。”
渐渐地,怀中两个小人儿也昏昏睡去。常远兆轻轻从衣兜里拿出妻子的两封情书,小心的展开。“刚巴爹。”“我愿意为你……”字字句句,跃然眼前。
还未来得及看完一遍,隐约中又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奔腾而来。他轻轻收回情书,将两个孩子靠在墙边,望了一眼绝望憔悴的帝王,转身向殿外走去。
边走边喃喃自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间未有期。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常将军,我们郭大人爱惜你是个英雄,只要你放下屠刀,束手就擒,必会放你一条生路。”郭崇喜的副官一见到常远兆,心中便大为震动。这还是一个月前,在白云山大营上见到的那个温润如玉,意气风发的英俊男子吗?如今他整个人犹如战火中存活下来的玫瑰,骄傲悲壮,浑身是刺。
常远兆不愿意再把力气浪费在与无聊人说无聊话上,举起手中刀,指向了对方……
这座皇宫的地下囚牢,此刻正监禁着三位名声赫赫的权臣。正一品太师潘誉,正二品太尉杨国栋与正二品知枢密院事常雄。
三人权倾朝野,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如今,却只能被五花大绑关在黑暗潮湿的地牢里,忐忑焦虑的猜测这地牢以外发生的事情。
他们知道,若罗相爷真的得手,未来不仅皇室一族下场悲惨,他们潘常杨三家,再算上曹瑞,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虽然在最后关头,已经派人给他们的儿子们送去消息。可如今局势一边倒,缺兵少权的孩子们似乎胜算渺茫。余下的文臣武将,要么就征战在外,鞭长莫及,要么就地位低微,无法指望。
杨国栋最郁闷的是,就算他这次死在狱中,他那两个宝贝儿子都无法知晓。想起自己本有三个子女养老送终,到头来却极有可能独自上路,不免长吁短叹个没完没了起来。
“这是谁在唉声叹气的?哟,这不是咱大名鼎鼎的杨公吗?”从通往地面的楼梯上下来一个身穿战袍的家伙。身材魁梧,说话老气横秋,笑容嚣张可恶。
三人一眼就认出,此人便是不久前刚被兆儿活捉的叛将赵素德。
见狱中权贵各个把头扭向一边对自己不理不睬,赵素德面子上挂不住,嘴上便又胡言乱语起来:“哎呀,让我这手下败将看押你们几个重臣,可真是委屈你们了。哦不对,不该怎么说。应该说是看押你们几个阶下囚。”
三位大人依然不鸟他,干脆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杨国栋先说:“看吧,这就是小人得志。你儿子当初怎么不干脆把他杀咯?看他样子就讨人厌。”
常雄还没开口,潘誉便接过话茬替常远兆说话:“这不是要留活口指证那姓罗的吗?
常雄做了个总结:“咱们别理他就是,由他得瑟。”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铁栏杆外面的赵素德气得火冒三丈,但没有上面的命令,他又万万不敢对这三人下狠手。
正在犹豫之间,楼梯上又走下来一个士兵,向赵素德禀报:“赵将军,罗相爷让您把这三位大人带去前殿。”
赵素德扬着眉毛问:“哦?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那士兵抱拳回答:“郭大人在前殿打败了呼将军,罗相爷恐怕要将他们一并处置。”
赵素德乐得双手都拍不到一块儿去了:“哈哈哈哈!好!带走!”
几个士兵走到铁门前,七手八脚的打开狱门,正准备走进去提押三位大人。
只听见一声可怕的巨响“轰!”炸在头顶。整个地牢都在晃动,头顶不断有灰尘落下来,吓得所有人都呆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