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外,所有人都在着急的等候着,医生陆续赶来,护士门进进出出,抢救已经进行了五个小时,然而里面,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站在手术室外,而只有安昕独自在一旁的座椅上静静地坐着,右手紧紧地握住脖颈上戴着的那条项链,眼睛望着前方,晶亮的眸子里有种永不熄灭的光。
他说过,他不会死,那么,她就坚信,他一定会挺过去。他不会骗她的,这次也一样。虽然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但他说过他是无所不能的。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不管生也好,死也罢,她永远会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安泽林站在手术室的门口,身体直立着,仿佛一颗永不倒下的大树,不论怎样狂猛的风雨,他的存在,都仿佛是一个永恒的信念,支撑着所有脆弱的神经,然而他的脸色却是苍白的,像是突然老了很多岁。
刚刚护士出来说安逸的身体失血过多,需要大量的输血,而血库里的血不够,问谁是病人的家属,而作为他的父亲,安泽林的血型却与安逸不配,在那一瞬间,他很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安逸的亲生父亲,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为他做。
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被安逸的血染红的衬衣,双手以及脸上还留着干涸的血渍。这一切是否又是他的错,他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变得更加优秀的同时,也一次次地将他逼上死路。
黑夜渐渐散尽,阴沉的天边终于开始泛起苍白的光。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突然熄灭,所有视线,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里面,心被高高的提起,每根神经都紧紧地绷着。
医生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却满是愧疚与疲惫。
“我们已经尽力了…”
世界突然失去了任何声音,寂静得仿佛死神在召唤,安昕怔怔地仰起头,仿佛没听懂医生的意思,而失去知觉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梦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固执地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然后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好看得仿佛是如同油画里的仙童一般虚幻的小男孩儿,额头上缠着纱布,带着腥红的血渍。
然后他走过来,温暖且柔软的手将安昕的手轻放在手心里,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快乐地说,“爸爸,我喜欢小昕。”
他的笑,明媚得如同夏日的阳光,灿烂得仿佛是春日漫天盛开的樱花。
这样美好的画面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雪白,白得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冷得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
“小昕?”是他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温和中带着小心翼翼。
“小懒虫,醒一醒。”声音温暖且潮湿,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
“安小昕,不要在赖床了。”温和的声音里带着独属于他的宠溺。
他的声音一遍遍响在耳边,明明很近,但安昕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他,仿佛他只是一个幻影,并不实际存在。
安昕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是她在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每个字都狠狠撕扯着她的神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安昕猛然跳下床,跑出病房。
走廊的尽头,介之川,安天恒,谢原辰,甚至包括他的爸爸,都在一间病房外或站或坐,安昕顾不上研究他们的表情,快速地跑过去。
“爸!”安昕扑进安泽林的怀里,紧紧地抓住他沾满鲜血的衬衣,“我…我哥呢?他…”
话还未说完,掠过安泽林的身体,透过一扇明净的玻璃,她看到了静静躺着的安逸,全身插满了各种线头与管子,身边放在许多仪器,上面的数字不停地变幻着。
其实,在手术室外,医生的话是,“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只是暂时保住了少爷的生命,能不能脱离危险,仍是个未知数。”
安昕只听到了前半句,脆弱的神经便达到了承受极限,昏了过去。
“来医院之前,小逸让我转告你,”安泽林缓声说着,“他说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你,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的…”
“爸!”安昕扑进安泽林的怀里,难过地呜咽着,“我相信他,他从来不会骗我的,所以他会没事的对不对?”
“医生说他的求生意识很强烈,所以,爸爸也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安昕从安泽林怀里抬起头,擦掉眼中的泪水,眸子晶亮得如同夺目的钻石,“所以我们应该乐观一点,等着他醒过来。”
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轻揉着安昕细绒的发,一向睿智自信的眼睛里泛起朝雾,“来,我们坐下来慢慢等他。”
“嗯!”安昕认真地点点头,紧挨着安泽林坐下来,仿佛只有紧紧地依偎着他,才能说服自己坚强一点。
一旁,脸色苍白的介之川看了看独自躺在那里的安逸,又将视线转到安昕身上。
像是想到了什么,在一位医生经过他身边时,猛然被他拉住,“医生,可不可以进去一个人陪着我哥?”轻浅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医生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应该可以,不过最好是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人,这样可以加强他的求生欲。”
“你想干什么?”安天恒不解地看向他。
而介之川不理会他的话,走过去,一把将安昕拉起来,“你进去陪他,无论如何,让他快点醒过来。”炽热的眼泪凝在漆黑的眸子里,却如寒冰般,固执地闪耀着。
“去吧,”安泽林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你,你才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安逸静静地躺着,脸冰冷且苍白,双唇因缺水而微微泛白,鼻孔里插着一条输氧管,额头上缠着纱布,血渍微微将其渗透。
安昕穿着消毒服,轻轻地走过去,在床边半蹲下身子,看着安逸昏睡的脸。轻轻握住安昕冰冷的手,慢慢凑近他。
“哥,”声音轻得仿佛只有气息,“你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吗?”眼泪在眼中凝成一团晶亮的光,“我知道,你在努力地让自己醒过来对不对?”
滚烫的泪滴在那只依旧柔软的手上,然而嘴角却倔强地绽出甜甜的笑,“我知道你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所以,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太为你担心对不对,因为你很快就会醒来的。”
就这样,安昕一直在他身边径自说着,说累了,就怔怔地看着他熟睡的容颜,等脑子里又想起了什么话的时候,又继续地说个不停,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安昕倔强地说着,从小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说起,一直说到他们遥远以后的未来。
越说越不想停,因为安昕害怕周围的死寂,害怕听到周围各种仪器发出的微弱声音。
窗外,猛烈的寒风席卷着一切,一整夜的呼啸之后,泛白的天空中,一片片纯净的雪花慢慢地从遥远的天际飘落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慢慢消融。
“哥,下雪了。”安昕揉揉酸涩的眼睛,回到安逸身边,“是今年浅城的第一场雪,好可惜,我们又错过了。”语中含着浓浓的失望,这个愿望真的这么难实现吗?
然而,被安昕的手中却传来一丝颤动。
安昕怔住,然后急忙松开他的手。
左手的中指微微地颤动着,仿佛带着某种节奏,一下一下,固执地敲在雪白的床单上,他是想要表达什么吗?
他在动,他有意识,是不是表示已经脱离危险了?
“医…医生…”安昕颤抖着跑出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安泽林立刻上前。
安昕的异常,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我哥…我哥的手指在动。”
安天恒怨远远地看过去,无力的手指依旧在微微的敲着,似乎固执地想要表达清楚自己想要说的话。
安天恒不顾医生的嘱咐,快速地跑到安逸的床前,将自己的手心放在安逸的手下,根据他敲出的节奏,来判断他是不是试图想要表达什么。
“他在说话!”安天恒惊喜地看向小昕,“他在对你说话。”
“他在说什么?”安昕立刻跑过去,紧紧地盯着安逸的表情。
“我不会再错过了,你等我。”安天恒翻译着他敲出的电码,“小昕,你对他说了什么?”
安昕眨眨眼睛,怔怔地说,“我跟他说我们又错过了浅城的第一场雪。”那么他是在回答她吗?
“逸…逸的意识是清醒的?”安天恒不可思议地看向安逸,“逸,我是谁?”
虚弱的中指勉强在安天恒的手心里敲下“阿恒哥”三个字。
他的意识果然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虚弱的手指又在安天恒的手心里敲下“很累”两个字后,便停止了颤动。
而这时,医生迅速赶来,示意安天恒和安昕暂时在外面等。
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医生走了出来。
“怎么样医生?”安泽林紧张地问着。
“虽然少爷目前仍处在昏迷中,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这说明,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因为这句话而被高高提了起来。
“现在我们马上要为少爷做另一个手术,以帮他修复被严重损伤的内脏器官。”医生郑重地说着,“因为之前少爷失血过多,且身体太虚弱,所以我们只能先止住他的伤口,以后可能还会有几个手术会在他身体好转的时候进行。”
“手术会不会有风险?”
“少爷的身体素质很好,而且求生欲也很强,只要手术不出意外,他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所有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始终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五个小时的手术后,安逸被送进了加护病房,手术很成功,医生说,由于他的脾和胆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所以不得不摘除,不过不会影响他身体的正常机能。只是他的身体太虚弱,再加上麻醉药的关系,可能会昏睡很久才会醒过来。
原本插在身上的各种仪器都被一一拿走,只剩下一条白色的胶管在不停地向他的鼻腔内输送着氧气。
守护了两天两夜的身体仿佛一下子疲惫了起来,众人无力地软在走廊内的座椅上。
安天恒揉去一脸的疲惫,叫住从他身边走过的一位美丽的护士。
“恒少爷。”护士恭敬地站着。
安天恒指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谢原辰,“把他的双手给包扎一下。”
“一点小伤,不用那么麻烦。”谢原辰暧昧地靠在安天恒的肩膀上。
安天恒鄙视地看一眼那双被烧得血肉模糊,甚至已经开始感染的手,“抹上酱,撒点盐都能当烤肉吃了。”安天恒将他推到护士面前,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给你找个美女压压惊,别不领情。”
然后站起来走到安泽林身边,“二伯,这里有我守着,你回去换件衣服吧。”
安泽林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衣,轻笑了一下,然后拍拍安天恒的肩膀,“你也别太累了。”然后站起来,慢慢离开。不是要回去休息,而是有更多跟重要的事情要他亲自去处理。
安天恒坐在介之川身边,慵懒地半躺在座椅上。
“歌手,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介之川摇摇头,看了一眼安天恒,“究竟是谁想要我哥的命?”
“目前还在查,逸坐上了安氏集团CEO的位置,再加上二伯对他的维护,还有他在安氏的业绩,成为安氏的下一任董事长只是时间的问题,因此,所有的竞争者在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趁逸在安氏尚未根深蒂固前将他除掉,所以,在有资格继承安氏的人里,每个人都可能是主谋。”安天恒分析着,能安排这么大规模的追杀,可见对手不仅仅是安子修。
接近傍晚的时候,安逸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然而开口的第一句却是看着安昕问,雪停了没有。
安昕哭着摇摇头,告诉他雪一直在下。
然后安逸吃力地说他想看。
于是介之川将窗帘拉开,将室内的灯关掉,透过昏暗的病房,正好可以清晰看到外面纷飞的大雪。
纯净的雪花在安静的空间里无声的缓缓飘落,如同春日的落下的樱花,寂静而浪漫。
干裂的唇缓缓绽开一抹笑,然后再次沉沉地睡去。他已经做过了十次这样的机会,第十一次的初雪,他一定要陪她一起看,尽管并不是太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