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逸开车找到介之川的时候,介之川正抱着身子紧缩在路边。
寒冬的早上,很少有行人经过,介之川穿着单薄的衣服,半坐在地上,周围是他吐出来的污秽,衣服上沾着尘土,苍白色脸上有抹不自然的红晕。冰冷的双手死死摁压着胃部,满身的酒气让他狼狈得如同街边的流浪汉。
安逸立刻将他放进车的后座上,让安昕扶着着他。
双手是冰冷的,但身上,尤其是额头,竟是滚烫的,很明显,他在发烧。
介之川躺在后座上,头枕在安昕怀里,紧闭的眼里渐渐流出炽热的泪滴。
“…哥…”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模糊的字句,“…好冷…”身体不由得紧缩在一起,“…不要丢下我…”声音夹带着疼痛的呻吟,“…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哥…不要丢下我…”像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流出。
梦里,还是小孩子的他站在雪地里,任大雪落满全身也要站在门口等着他的哥哥回来,他的哥哥说过不会离开他的,所以他固执地等着他回来,哥哥最害怕的就是他生病,于是他就故意伤害自己,他以为,这样他的哥哥看到了就会心疼,就会尽快回来,哪怕是回来骂他也好,可是,他等了好久,久得连自己都记不清了,而他的哥哥依旧没有回来。
安逸静静地听着他的梦呓,紧抿着唇,不说任何话,只是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指骨泛白。
“…哥…我好冷…哥…我怕…”介之川依旧模糊地呢喃着,仿佛如一个受伤的小孩。
因为交不起住院费而被赶出来的介之川,穿着医院里发的单薄病服,一个人光着脚走在冰冷的大街上,深夜的大街上没有任何行人,他很害怕,拼命地在街上奔跑着,嘴里不停地喊着他的哥哥,然而却没有任何的回应,空荡荡的街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冷冷风吹得身上没有任何温度,双脚被冻到麻木,连脚跟被磨破流血了也没有任何知觉。
面对这样的介之川,安昕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不停用手擦拭着从他眼角流出的眼泪。
“…哥…不要走…哥…我在这里…哥…等等我…哥…”口中突然急声地呼喊着,身体不停地挣扎着,像是要去追赶什么。
天空下着很大的雨,已经沦为流浪儿童的他因为没有雨伞而不得不在雨中快步跑着,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他的哥哥。
远远地,他的哥哥向他这边走了过来,几个高大的人为他撑着伞。他以为他的哥哥看到了他,于是兴奋地跑过去,然而,他的哥哥却在一辆车旁停下来,一个人恭敬地为他打开车门,他甚至没看周围的任何事物便坐了进去。
车子开动了,他只好拼命地去追赶,漫天的语中,他朝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用力地追赶着,虽然他的哥哥长大了一些,然而他还是一眼便能够认出来的,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
他在雨中一直跑一直跑,破烂肮脏的衣服紧贴在瘦削的身体上,已经没有力气了,然而倔强的他还是不肯停下来,已经三年,他已经找了他整整三年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轻易的放弃,他高声的呼喊着,奔跑着。
前面堵车了,他以为有了希望,于是跑过去,拍着每一辆车,每当车窗降下来的时候他都好兴奋,即使出现的是陌生的面孔以及无情的咒骂,他也还是一辆挨着一辆的去呼喊,但是,始终都没有他。
直到瘦弱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大雨的淋洗,他还是没有找到他,于是,小小的心脏开始变得冰冷,希望在他后来的一次次寻找中慢慢的幻灭,直到恨意渐渐侵占了他的全部思想。
抢救室外,安逸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那扇紧关着的门,全身紧绷着,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渐渐浸湿黑发。
脑中不断浮现过往的画面:
“哥,我们是孤儿了对吗?”
“不是的慕,只有没有亲人的孩子才被称为孤儿,但是你还有我啊,所以我们不是孤儿。”
“那有一天你会不会像妈妈那样丢掉我?”
“哥哥永远都会跟慕在一起。”
“那你发誓。”
“好,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都不会丢下慕一个人。”
…
可是他还是丢下了他,在他年幼的心灵上留下来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双手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他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保护他唯一的弟弟,而让他受这么多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