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雨下得好大,雷鸣声震耳欲聋,伴着闪电我听到念英的哭声越来越大,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父亲的三姨太生的孩子,念英比我小三岁,是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也是爹最疼爱的一个女儿。
我还有一个姐姐叫武念雨,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会那么怕她,可能是我害死了她的生母吧,念雨的娘是武家的大太太,也就是我的大娘,那个时候大娘肚子里还怀着爹的孩子,爹对大娘的宠爱更多过了我娘和三娘。
那天大娘坐在湖边喂鱼,我拉着念英去踢毽子,念英老是踢不过我就闹脾气,我也生气了,就拿起毽子往湖里面扔,大娘看到我们两个打起来就想把我们拉开,那个时候我还在气头上,我狠狠的推了一下大娘,没想到就是这一推害大娘掉进了湖里。
那几天都特别冷,我看到大娘在湖里面挣扎一直喊救命,我和念英都吓坏了,可是爹有事出去了,等到我们叫人过来的时候,大娘和小孩都没有保住。
一夜之间念雨就没了娘亲,爹把我们关到黑屋子里,不知过了多久,林总管带着念雨住到了西厢房,那个时候我知道,娘亲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娘了,而我是注定欠念雨的……
雨渐渐地停了,天空还是暗暗的没有什么起色,即使房里点了蜡烛,感觉也是冷冷的。屋前挂的灯笼被风刮得左右乱摆,窗户前的人哆嗦了一下,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
那张脸表情淡淡的,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被扎成了两根马尾辫,辫子上还系了一朵小兰花的发夹,虽然年幼,但脸蛋却很精致。
“念晨……念晨……”
二太太初音从外面小跑了进来,身上也被雨水淋湿了半截。
“娘,你身上怎么淋那么湿啊?”
“还说呢,刚刚叫你那么多声都不应,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整天在想些什么,快点帮娘把这香料拿到炉边放着,都湿了呢”
念晨接了过去,“怎么那么多香料啊,娘,你弄那么多香料做什么?”
二太太敲了一下念晨的头,“你这丫头傻啦,明天就是你姐姐念雨的十八岁生辰啊,按咱们福林县的老规矩,凡是这十八岁的闺女都算是出头日,那可就是长大了,身上都得配香袋的,娘不是想亲手给念雨缝个香袋嘛”
二太太看着念晨没有什么动静,立马急了。
“我说你这发神的毛病怎么老不改啊,不是叫你去放香料嘛,还有,把这几块布料也拿过去”
念晨走到炉子旁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听到二太太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道。
“一大早就跟福伯说了,看天气不好可能会下雨,让他记得去收布料,直到我回来问他才知道给忘了,还得我自己跑去收,现在香料和布都湿了,还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呢”
念晨有点不乐意了,“娘,您叫几个人去不就得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前两天的风寒还没好呢,现在又想做药罐子啦!”
二太太一听这话,知道念晨又来脾气了。
“行了,我自己还不知道嘛,赶快把布给晾干了,还等着用呢”
念晨心里很不是滋味,自言自语“还不知道你这么累缝出来的东西人家要不要呢”
“你又干嘛呢!一个人嘀嘀咕咕”
“哦,没有啊”
看念晨这副样子,二太太摇了下头。
“你啊,真该学下你姐姐,你看看人家念雨文采多好,诗词歌赋哪样不行啊,你再看看你,论成绩是比念英好一点,可念英才多大啊,比你小三岁呢,要是被人家外人听到,说堂堂武家二xiao姐什么都不会,那还不得笑掉大牙啊”
念晨一下来火了,尽量压着快要爆发出来的怒气,可语调还是让人感觉得出她的不满。
“娘,你干嘛总把我说得那么没用啊,至少我会书画啊,连丰志异老师还夸我的画画得好呢,在学校,哪个人不赞赏我的画啊”
“你就省省吧,那个丰志异不过只是个刚毕业任教的大学生,他的话你能信多少”
“娘,你怎么老是向着姐姐啊,真不知道她是你亲生的,还是我才是你亲生的!”
“你就该改改你二xiao姐的脾气,人家念雨虽年长,但比你才大一岁,你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呢,哪样该说,哪样不该说,你的嘴巴都得给我封紧罗,还有啊,以后少和那个丰志异来往,这谈谈话念念词的娘不管,可这一来二去的,别给人看了笑话去”。
二太太看着念晨不说话,走过去戳着念晨的头。
“咱们武家虽比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这小街小巷的还算是个名堂,你爹又是‘宝芝林’药坊的大当家,当年你爷爷在宫廷里边儿任御医,提起武家,谁不知道低个头啊,你倒好,整日去找那个小教师,书香门第的脸你还要不要了!”
二太太说罢,转身只自顾自的整理衣服,念晨走了过来,站在二太太的面前,看着这个不顾自己的女人,眼睛里面似有感伤,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我会注意就是了,但是娘,明年我也十八岁了呢,到时候……你会亲手为我缝制一个香袋吗?”
二太太轻轻抬了下头,然后像没听见什么一样继续整理着衣服,念晨假装没有看到似地,继续问道。
“就像为姐姐缝制香袋一样的……一样的缝制给我”
念晨的哽咽着,二太太的神情好似在躲避着什么,又有些不耐烦。
“好了,好了,你以为你娘我当真空闲的很哪,等下布晾干了给我送过来啊,都困死了,先休息下”然后转身就出了房门。
念晨苦涩的笑了下,好似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就知道会这样,但即使知道会这样,念晨也想亲耳听听,想听到娘亲疼爱自己的话,可是仅仅这样,娘都不会满足她,是自己做错了吗,如果不是小时候的顽劣,或许这个娘就是自己的了吧,不会与人分享,不会和人争执。
第二天武家都起了个大早,桌上都摆满了各式糕点,下人们一个个忙进忙出,丫鬟们都在忙着给念雨梳头。
头上的麻花辫被解开,梳子轻柔的将头发梳散,镜中的脸面色桃花,睫毛微微上翘,没有念晨的淡雅,却又多了份魅惑,虽是十八岁的年纪,但却有着不合年纪的姿态。
丫鬟看着镜子里人,低笑道。
“大xiao姐现在长大了,不用再扎小辫子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哦”
念雨捂着嘴吃笑。
“好了,阿梅姐姐就知道取笑我”
“我可没有哦,照我说啊,大xiao姐再过几年一定是个大美人呢,到时候上门提亲的人一定好多哦”
“你再这么说我可会不好意思呢,不是还有念晨和念英嘛”
“三xiao姐现在还年幼啊,不过这二xiao姐嘛,到时候就说不定了哦,您和二xiao姐也才只有一岁之差而已”
“不,差别可大了”。
念雨好似随意的说出这句话,可是眼睦中却有化不掉的寒意,阿梅并没有注意什么,只专注于给念雨梳头。
“老爷还真是疼爱大xiao姐呢,看这满院的宾客,还没到正点子,到处都挤满了人”。
“是吗,都来了些什么人啊?”
“嗯——有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听说啊,来的要么是县上的大官儿,要么就是城里的富贾,很多都是老爷亲自请来的呢,有的是听说,武家的大xiao十八岁生辰,这可是个大日子,谁还敢不来呢”。
“今天可是xiao姐你的出头日呢,往后都不用扎小辫儿了,明年二xiao姐也及岁,这大xiao姐和二xiao姐都成人了,想想要是以后大xiao姐和二xiao姐同时出嫁,那武家还真是有的热闹了呢”
念雨摸着胸前的长发,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冷笑。
“念晨一定会是第一个嫁出武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