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晨轻轻的笑，眼泪就从眼角里钻了出来，划过了未干的泪痕。
她没有看旁边的念雨半眼，放下了张开的双臂，指着湖心的位置。就是那里，当初大太太掉进湖里的时候，她挣扎啊，她不停的挣扎，后来就在那个位置停下了，再也动不了了。
“你看那儿，那儿的湖水真深，应该很凉的吧，再过不久，等到冬雪漫天飞的时候，等到梅花依旧开的时节，那里会更凉，凉到了心里，凉到了血肉里。”
念雨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念晨指的的那个位置，就是在那里捞出娘亲的尸体的，原来她还记得啊。
“是很凉，娘亲在梦里跟我说，她好冷，她的血都快被冻成冰块了。念晨，你以后就那么死好不好？我会在这里撒纸钱，我会在这里祭拜你们，我会很开心的说，娘亲啊，你不孤单了。”
她呆呆的看着念晨，念晨的侧脸很平静，没有预期的样子，没有任何悲伤，也没有任何恐慌。
念雨看着念晨，瞳孔里面是空洞的，正如她现在的心。
念晨回头看着她，嘴角微微上翘，仿佛她刚才说的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念雨，如果我那么死了，你就会孤单的。如果我轻轻一跃，我就能够告别现在的痛苦，在另一个世界里陪着大娘。如果她觉得我该死，那么我早晚都会死的，我的命，就像我这个人一样，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我想，大娘在天上会看着我们的，她会看着我们死，看着我们离她越来越近。或者，我就算是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死，但我想，应该是在梅花盛开的地方，那里只有冰冷和寂寞，看不到天和地。”
“三娘死了，她死的很轻松，没有带走任何的眷念，却让留下的人那么痛苦。那个女人不该死，或者，她应该死的再惨一些，让我看到她痛苦的脸，让我看到她的泪水。我还真是觉得可悲啊，你的娘亲，为了那个男人做出那么多事情，做出那些愚昧又可笑的事，到头来，她却痛苦的不堪入目。武念晨，愿你不要像你的娘亲那样，否则，算计对你来说，都是多余的。”
念晨看着她，念雨微笑着，笑的很刺眼，却又笑的很荒唐。
念雨张开了双臂，在湖边转着圈，仿佛凉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冷漠，围绕在她的衣裙间。
或许，她们都是痛苦的，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眷念的东西，但是上天却隐忍着她们的无奈和痛苦，散尽了世间上最大的悲离。
看着这个莫大的武府，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这些就像是框框架架，却框不住离殇和眼泪。
“武府完啦！这该死的规矩！这该死的匣子！这该死的花花草草！这该死的面子荣誉！哈哈完了吧！都完了好啊！都完啦！”
念雨笑着，她在转着圆圈，任凉风吹散了发丝，任一切从眼前消失！
渐渐的，听不到了她的笑声，念晨看着远处，想着念雨说的话。
“拂袖看夕阳，阳不见光，却道黄昏独下，黑茫茫。举首看天际，天不见日，却言眼中独轮月，凉飕飕。”
突然感觉身上多了件外套，她诧异的回过头去，却见来人是苏谨轩。
“你怎么来了？”
苏谨轩没有回答，他没有看念晨，只是看着满面的湖水发呆。
“恐怕是人凉，心更凉吧。”
念晨紧了紧衣领，看着旁边的苏谨轩，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这次武府有那么大的困难，本想让他帮忙的，可是又能以什么理由让他帮呢。
苏谨轩喜欢的是念英，然而现在念英不知所踪，武家又那么欺辱过他，在大婚之日，竟然娶的不是自己的新娘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把自己留到了苏府，可除了那夫妻之名以外，他们再无别的关系了。
念晨愣了愣，还是没有说出来，苏谨轩对武府是有怨言的，而且曾经给过爹爹下马威，就算他要帮助武府，爹爹也是不可能会答应的。
念晨束手无策了，难道眼看着武府成为一座荒凉的宅邸吗，现在这样的困难，怕也是不能够找聂家帮忙的了。
少东上次受伤的事情，让聂叔叔他们心有耿介，不能因为现在的困难就去找他们帮忙啊，可是除此之外，就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你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念晨诧异的看着他，他仍面对湖面，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什么都没说一样。
“我有什么理由让你帮呢？”
苏谨轩答不上来，要是换做以前，他一定会说：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啊！
现在，苏谨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应该比谁都清楚，夫妻的名义不过是一个幌子，骗过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的。
想起去救她的时候，她与林逸风相视而笑的情景，那一刻，心脏好像被千刀万剐般。苏谨轩明白了，自己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这个总用泪水来洗尽世间苍凉的女子。
可是她的心里呢？她爱上了林逸风吗？自己不想问，确切的说他根本就不敢问，万一她说自己爱上了，那他又该怎么办？
“武府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明日三太太出殡，恐怕也不敢太过铺张吧，这武府在东陵县的威望也那么多年了，大事小事都得搞得满城皆知，如今就连三太太的死，都只能草草了事，看来你爹爹这次是没有什么颜面了。你什么都是为了武家，当初嫁给我也是为了武家，难道今天让你为了武家来请我帮助，这也不行吗？”
念晨看着他，可能苏谨轩就是一个死硬脾气的人，但自己也是。他说的很对，很多都是为了武家，连自己的初衷是什么都忘了。当初是娘亲求自己，如今这家也败了，到头来都是被自家人所害，可三娘已经死了，再怨也只是徒劳。
爹爹知道了念英并非是她的女儿，如今的后果，又能说的出来到底谁对谁错呢。
念晨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了一样，看着今日的武府，已经没了昨日的生机，经过那么多的事情，谁有力气再去挣扎呢。武老爷想必也是吧，人老了，心也老了，这武府在他的手里，在他这一代，被亲近的人所害，就算是能够有机会挽回，怕也无力挽回了。
“帮助了又能如何，现如今，人都躺在了棺材里，该知道的都已经真的了，就算再如何挽回，受伤的心还能挽回得了吗？死去的人还能再活过来吗？都不能了，不管你帮也好，不帮也好，我都不愿去乞求谁的帮助，不仅是因为我们没有关系，更重要的是，碎了的珠子，就算你再如何弥补回来，也弥补不了那裂掉的缝隙。”
念晨叹了口气，有的事实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至少不会伤的那么重，现在，都不可能了。
念晨转过身走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苏谨轩则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着她刚才说的话，是啊，碎掉的东西，再如何弥补都无法恢复那裂掉的缝隙，痕迹在，那痛就在。
他们的婚姻应该就是个错误的吧，已经后悔的他，怕是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爱上了一个人，并不算难，难的是你爱上的那个人，曾经是你深深伤害的人。
苏谨轩试图去挽回，可想到念晨说的话以后，就没有了任何的力气。事物也罢，情感也罢，已经这样了，如今是再怎么后悔都晚了。
他现在的心很茫然，林逸风就像是心中的一颗钉子一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向念晨靠近，可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当真无法挽回了吗？手轻轻地放在心房上，感受着那颗心的跳动。如今，他知道了，知道那颗心是为念晨跳动的，可是念晨的淡漠，就像一碗盐水一样，撒在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