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除夕夜，格外的冷，雪下得格外的大，姐姐牵着秦鸣的小手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看着满天空耀眼的烟花，秦鸣忍不住又问姐姐说爸爸呢？姐姐说爸爸啊，爸爸不在了，之后不管秦鸣怎样发问，姐姐都没有回答，只是还记得那倔强的小脸上有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姐姐买了一盒名叫黑蜘蛛的踩雷王给秦鸣，就是那种在边缘刷起火花仍在地上，可以响一下的鞭炮。
过节嘛，总是要有鞭炮的响声。
秦鸣还是玩得非常愉快，小孩子毕竟不懂得太多的悲伤，悲伤也很快会被忘却。
啪，啪，啪。总是孤单而落寞的响声，没有烟火的缭绕，没有炫彩的花火，只有简单的啪，啪，姐姐蹲在水泥地里，穿着前年过年的新衣服，看着秦鸣一个人玩着最廉价的鞭炮，脸色的神情是那么的难过。
“姐姐，你要不要玩？我们一起玩？”
姐姐站了起来，看着比她矮了一个头的弟弟，摇头道：“我不玩。”
当时的秦鸣没去多想，也想不了太多，只是认真的对付着那盒黑蜘蛛。
黑蜘蛛的响声被各种的鞭炮响声给淹没了，两姐弟回到了家中，妈妈那一筹莫展的神情总是笑得那么的勉强，用手召唤着秦鸣：“鸣儿，来，喝鸡汤了，过年了。”
这一个新年过得平平无奇，门口那陈旧的对联没有换成新的，家里也没有备着年货，也没有任何人来拜年。
早早的闭了门。
新年的钟声终于响起，最炫丽的烟花开始百花齐放，漆黑的天空被照得五光十色，而那个男人也再一次踏进这个家门，也是最后一次。
秦鸣就这样看着她的姐姐，面无表情，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他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再也不是那个整天遇见了事就想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屁孩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总是依赖姐姐的小男孩了，他长大了。
姐姐也长大了，长得很美，很像……妈妈。
两个人就这样注视着，秦鸣还是主动说了第一句话：“秦代萱。”
他没有称呼那个最亲密的关系，他早已经认为这世界上只有他孤单的一个人。
秦代萱看着这个小时候总是粘着自己的跟屁虫，原来他长那么大了，他已经长这么高了，原来他是这个样子啊。
好想，好想去摸摸他的脸啊。
“弟弟……”秦代萱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紧张甚至有些颤抖。
一声弟弟，久违了十四年。
只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鸣笑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一句话将所有的温情全部斩碎，杀手训练营的生活早已经将恨彻底的植入了秦鸣的脑海，这恨是对那个男人的，也有对这个姐姐的！
秦代萱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她凝视着这个少年，发现自始至终他就没有笑过，当年他可是最爱笑的孩子啊，有时候觉得他的笑是那么的无聊幼稚，居然对着一个毛毛虫都能娃哈哈的笑起来。
当年的孩子没了，当年的笑声也没了。
有的只是这个冷酷的秦鸣，一个从杀手训练营中走出来的最冷酷的杀手。
“我是来帮你的……只不过中间出了岔子，收到你的消息，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兴奋，那时我觉得上天总算没有抛弃我……”秦代萱有些语无伦次，不知为什么，面对着此时的秦鸣，她有些心慌，有些害怕。
恐惧，在秦代萱的情绪中已经多久没出现过了？
秦鸣看着秦代萱，试图从中找到当年的温情，才发现那些记忆的痕迹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秦鸣冷笑道：“上天抛弃的是我。”
秦代萱默然，确实，上天抛弃的是她的弟弟。
除夕在烟花漫天中过去，春节正式来临，而那个男人终于再一次回到秦家的宅院中，他看着漆黑的房子，看着这毫无人气的宅子，低头不语。
门咔嚓的一声开了，那个眼角纹渐渐上眉头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看着这个曾经相濡以沫的男人，看着这个曾经说过会带她看遍江山浪漫，星空璀璨的男人，说道：“我可以永远的消失，但孩子你要负责。”
她将距离始终控制在一尺之外，她的话很理性，很冷酷。
“代萱我可以带走，但鸣儿，我做不到。”男人微低着头，似乎不敢面对这个不离不弃跟了他将近十年的女人，不敢直视这个为他生孩子的女人。
“秦雄！”女人咆哮道：“当年我父母死活不让我跟你在一起，可我义无反顾跟着你，你就准备这样对我母子俩？”
“我没有选择。”男人重新抬起头来，直视着女人。
“你没有选择，你没有选择。”女人嘲讽道：“好一个没有选择，秦雄，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你。”
秦雄抬起头看着满天的烟花：“对不起。”
女人喃喃着这一句对不起，然后支撑身体的所有精气神似乎都被抽空了一般，虚弱道：“你带代萱走吧，今夜我也会带鸣儿走的。”
男人递给女人一叠钱，女人没有犹豫的接过。
两人的夫妻情就此了断。
恩断义绝。
“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会抛下一切跟你远走高飞吗？”女人走进房间，将正在熟睡的代萱抱起。
“不知道。”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女人将代萱交到男人的手里，看着正在熟睡的代萱，女人眼中都是不舍还有痛苦，女人看着男人自嘲道：“因为我蠢啊。”
因为我蠢啊……
“对不起。”这是男人今夜第二次说这句话，似乎除了这句再也无话可说。
“放心吧，我会带着鸣儿远走高飞的，我会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我不会妨碍你的野心的，不过啊，秦雄，若是有一天你君临天下之时，你要知道你是踏着我们母子的尸骨坐上王座的。”
男人带着代萱走了，留下女人一个人蹲在墙角哽咽。
哽咽声越来越小声，然后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秦代萱复杂的看着秦鸣，他明白秦鸣的愤怒，小时候她总是嫌弃这个没用的弟弟，明明什么都不懂，可父母总是把最好的最多的给他，就因为他是个男的自己是个女的吗？
有时候秦代萱总是会想，如果非要舍弃的话，那个人应该是自己啊。
那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应该承受的重量。
“你过得好吗？”秦代萱轻声道。
秦鸣说道：“每天杀人，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每一字每一句所构成的画面都如一柄柄尖刀一般刺进秦代萱心中最柔暖的地方，好痛……秦代萱上前迈了一步，她想紧紧的抱住这个弟弟，告诉他她真的好想他。
“当年你是醒着的吧。”秦鸣冷冷道。
是的，当年的秦代萱并没有熟睡，她做的那一个决定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她不愿整天看着母亲每天强颜欢笑，她不愿母亲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去给别人当家政，她更不愿自己只能看着弟弟吃着最多的肉，她不愿学校里的同学都有芭比娃娃，她却什么都没有，她不愿自己被人称作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她不愿低人之下。
她醒着，她感受着母亲把自己交给父亲，交给这个她恨透了的父亲，她知道她无力改变父母的决裂，她能决定仅仅是跟谁！
这些年她每天都做噩梦，梦见母亲的哭泣，梦见弟弟的悲惨。
当秦代萱在那个男人的背上，她就知道她将与母亲弟弟走上两个不同的世界，那是她选择的世界，那也是她无从选择的世界。
秦代萱停下了脚步，说道：“是的，我醒着，我看着母亲的撕心裂肺，与其说是母亲讲我交给了秦雄，不如说是我自己选择了他。”
外面的雪花依旧在飘，外面纷纷扰扰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不过眼镜男跟石昊坐在阶梯上，然后所有人都不敢迈进这第一场雪的舞会里。
眼镜男好奇的问道：“你秦鸣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石昊单手扶着下巴毫不犹豫道：“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也是最厉害的人！”
眼镜男笑笑，转头看了眼身后，叹气一声：“战争要开始了吗？”
对于秦代萱的回答，秦鸣毫不意外，面无表情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你跟那个男人一样，都是因冷酷而强大的人，你所做的选择永远是最正确的，看，你那件大衣就是我和母亲永远买不起的奢侈品……”
秦代萱想解释，想说当初的选择是因为她不想母亲身上的负担太大，也许没了自己，母亲就可以轻松一些……
但秦代萱无从解释，她有她自己的选择。
就是今天，她依旧没有后悔过，似乎不愿再去回忆，秦代萱温柔道：“弟弟，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闭嘴！”秦鸣冰冷的语气拒绝了这间隔了十四年的亲情：“重新开始？怎么可能重新开始，你想要重新开始，那你把妈妈还给我啊！”
“嘿嘿，你居然还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你亲眼看见妈妈死亡的模样你就不会认为可以重新开始了。”
“从那一天你靠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选择远去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的姐弟之情就彻底的断了，你有的弟弟是刚才那个要杀死我的男人，而我没有姐姐，没有父亲，也没有了母亲，你跟一个杀手说什么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