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江渔火半江秋,亭外烟波晚村林。
山夜钟声惊客梦,人间纷扰已渐休。
四起的流言引来了皇后真假的猜测,苏倾听闻这个消息,态度却依旧如住日一样,长久的呆在那盘龙殿内处理着朝中之事,这样的淡然,让人不知其心中作何感想。
夜色浅浅,窗外已是三更之外,浅浅的月光透进来,照着那挑灯夜笔的人。玄袍玉带锦锈宽衣,尊贵非常。那微散的头发以一条淡蓝色的发带随性的束着。他缓缓的放下手中的朱笔轻轻朝那床的方向走过去,那张心心念念的容颜正浅浅的睡着,带着几分蜷缩,极不安稳的模样。
他坐在床边,伸出那已经捂得温热的手去轻抚她的脸,手在碰到她脸的那一刻,她眼睛便睁开了。满眼的防备令苏倾无奈的笑了笑。手中的触感确是皮肤,而非那些人皮面具,感知这一点,他心里笑得越发温柔起来。这是苏倾从来不曾有过的表情,妖孽般的容颜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倾颜一笑间,我便丢盔弃甲。情不为因果,原是如此。
“苏倾……”
“凤卿,怎么办,朕越发不想放你走了。”苏倾收回手,细细瞧她。她脸色微红。
“凤卿,留在朕身边别走了。”月光散在房间里面,那开着窗的风将摇曳的烛火扑倒,房间一瞬间便暗了下来。苏倾在夜色里看不见的神情,只是那双熠熠生光的眼却正在仔细的望着她。月白天靠在床头握紧手中的被子,她突然有些羡慕自家主子。一如当年那般的羡慕。她若不是‘夏紫候’即便当初的苏倾允诺她妃子之位,事成之后也不过用心的去待她,只是而今,她成为‘夏紫候’时,那态度便截然不同,她突然害怕,害怕被夏紫候所救,害怕所有的一切被揭开之后,便只剩下了一个不真实的自已,徒增伤悲。
“睡吧。”‘夏紫候’往里面躺进去了些,给他让了个位子。苏倾退了外面的披衣,就着被子便躺了进去,不碰着她的伤口,将她揽进了怀里。竟觉得无比的满足。两个相拥的人,心里各有所思。
夏紫候三人回到王府院子里,坐在那石桌前眉色微皱。她也看见了月白天那模样,苏倾待她似乎也是有所改变,但是那张脸是她的,若是有朝一日被堪破,那后果,还是同样的改变不了什么。花澈在一旁看她又皱着眉,缓缓伸出手轻抚她那皱起的眉。眉心被冰冷的手所抚,夏紫候顺着他的手势便平了下来。
“阿夏,别皱眉。”外头已是深秋,霜露也开始了。花澈握着她冰冷的手将她带回房间里面,夏紫候被他牵着,任由他将外衣披在她身上。她回头望了眼月墨炎,见她心有不甘,夏紫候回头朝她淡道“皇宫这个是非之地,你不宜再去,再者,她如何,自会让人传话来。你,不必担忧。”她终究是放不下她姐姐的,毕竟姐妹肉血相连。
“主子,那狗皇帝能那般待你,又便何况是姐姐。此事,属下请主子让属下自行解决。”月墨炎跪在那里,意正言辞的模样,一瞬间仿佛成熟了。原来长大不过一朝一夕之间。关乎那心里最深处的温柔与疼痛。夏紫候罢了罢手,不再去理会这些。她从来都会给她们足够的自由,这次,也不会例外。
月墨炎望着那走进了房间里面的夏紫候,目光坚定的望向皇宫的方向。
近日里来,‘夏紫候’的身边多了一个宫女,她也只准她伺候,苏倾也随她喜欢,便睁一眼闭一眼的任由她。只她一人在皇宫里面,难免会有些孤寂,有个人陪着她也是极好的。这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夏紫候’身上的伤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便陪着‘夏紫候’往那御花园里面逛逛。那芙蓉花处处可见,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后夏所居之地,气温原本就温暖,即便是到了冬天也不见雪,便也没有严明的春夏秋冬之分,随处可见百花齐放百鸟争呜。
“小心。”
“不过是个台阶。”‘夏紫候’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让她走她也不走,非要陪在她的身边,那主子可怎么办。气得她说也是不,不说也不是。抬头便见远处一抹身影华贵亮丽的缓步而来。迁都之后,后宫所有的人自然也是跟着一并走的。
“我们走吧。”‘夏紫候’转身便要往相反的方向走,以便于避开她。
“走什么走?那种女人,就该好好收拾收拾,不然不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月墨炎可不比她温雅,她脾气很是暴躁的拉着月白天便转个身去瞧那已经走过来的人。那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目光蹭的便碰到了一起来,火光咯咯的在空中炸裂。
“姐姐这身子可好些了?本宫这些日子顾及肚子里的孩子,未能去看姐姐,实在是该死。”赵兰伊那段数真是越发的高了。‘夏紫候轻轻的坐在那水亭里面,一旁的月墨炎细细的替她加了一件衣。瞪了她一眼,哼,有孩子了不起?日后自家姐姐也会有的!有什么好得瑟的。
“哼,养那么大的孩子,最后还不是死了,得瑟什么。”月墨炎看了眼一旁淡然浅笑的人一眼,这模样,倒是学夏紫候学得十分像了。难怪她们看不出来,也是,这么多年在主子身边那些性子习性,早已了如指掌。再者,又是贴身侍女,夏紫候有事也不会瞒她,真是像,妙极。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本宫今日便代姐姐好好调教这满嘴碎语的奴婢!来人,给本宫掌嘴。”对面小心坐着的赵兰伊抱着肚子猛的便站了起来,指着月墨炎那神色,恨不将她除之而后快。宫里人都知道,那个孩子是她的痛,是她失败的证明,也是苏倾离开她的证明。一个女人,若真是到了她那一步,那她就应该明白,一个男人待她如此,便毫无情爱可言。
“本宫的人,还轮不到旁人来调教。西宫皇后这肚子可大得紧,还是回宫里好生待产吧。我们走。”
“哼,没用的东西。把绿栖给本宫扔到浣衣院去。”绿栖与夏紫候本是极好的主仆,只是眼下,已然是落到了西宫皇后的手里。望着‘夏紫候’远去的背影,赵兰伊勾了勾嘴角,她就不相信夏紫候当真如此无情。月墨炎强忍着要抽出手中匕首的冲动,硬是被‘夏紫候’给拉着回了寝宫里面。
“姐姐!她都这般欺人太甚了,你还要让着她!”
“她肚子里怀着苏倾的孩子……”
“不就是孩子吗!你给他怀个孩子不就完了!”月墨炎就不理解了,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她何必因此而处处让着她让自己遭气受。这几天见苏倾待她也是极好,一颗心也就缓缓的放了下来,那狗皇帝的头衔也没有了。只是她气啊,那火爆的性子是改不了了。
“墨炎,你还记得,我曾经医治公子时尝过的那种药吗?不知其药性如何,便只能自己先试吃。”‘夏紫候’神色暗了下来,望着那片阳光暖暖的天空,却觉得有些冷。寝宫里面剩下了她淡淡浅浅的说话声,带着几分无力感。月墨炎一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那日的药虽然是以主子的内力为引,但是,药确是姐姐调制出来的。
“姐姐你……”
“我早便知道了。墨炎,无论如何,不要伤了她。”‘夏紫候’垂了垂眸,那眸底的伤被掩盖了去。月墨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能说什么。孩子,意味着什么,她最是明白的,只是眼下,她说,她不会有孩子了。原来如此,才会处处忍让于她。
月墨炎抱着她,无声的拍拍她的头,暖暖的温度在两个人的心里流淌。
“我没事,墨炎,我爱他,总该为自己与他拼那一次。若是到了最后,他发现了,我也无怨。墨炎,你走吧,替我照顾好主子。”月白天始终不曾背叛过她,只是,在爱与恩面前,她终于选择了为自己拼一次。月墨炎抱着她眼睛微红。她怎么会不明白。她最是明白了。
“好,姐姐,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找幽冥阁的人来灭了他。”
“知道了。去吧。”‘夏紫候’浅笑温雅的摸了摸她的头。月墨炎吸了吸鼻子,眼睛微红的看着她。
“怎么了?”
“那些日子是我不对,姐姐,你骂我吧。”
“当初的事,我本就心有准备,你不必放在心上。这是出宫令牌,你出去之后,便不要再现身了,若是……若是我暴露了,他必会寻你们的。”月白天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金色的令牌放在她的手心里,苏倾给她的牌子,原本以为没有什么用,眼下看来,倒真是派上用处了。
“好,我将绿栖姑姑带回来。有她在,还是比较放心的。”绿栖便是先前照顾夏紫候的掌事姑姑,对于夏紫候,心中也是抱着些敬佩与忠心的。若是将她带来,至少还有能个忠心的人陪她说说话。再者,那人也曾照顾过先前的先皇后,如今落败了,那满身不卑不亢的气质却是一如既往的如出一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墨炎,希望你所爱的那个人,能让你不必如我这般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