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夫人的葬礼既不铺张也不喧哗,陆殷正带着莫名内疚和不安送了她最后一程。家中亲眷不多,该来的都在,也知道杨惠芝本就是快死之人,因此没人会责备他这个夫君什么。陆殷正也存心隐瞒,可心里却一清二楚,愧疚将会跟着自己一辈子。
下葬完毕,众人吃了斋饭就散了,钱必湛特别关切,在宰相府里陪着刚失去夫人的陆殷正,他安慰道:“好了,陆大人,人死难复生,你还是想开点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纷飞不会愿意看到你如此伤心的。”
“钱大人,你怎会明白我心里的痛,因为你不是我。”陆殷正看着满屋子的白布:“她走了,走得如此匆忙,只留下这满室的伤感。”
“她久病在床,现在也算是修成正果了。”钱必湛说道:“人啊,必须得往前走,不能总依恋过去。”
“钱大人,请你别说了。”陆殷正想到了染血的剪刀,心里害怕了,浑身觉得冷飕飕的,他望着随风飘飞的白布,差点瘫倒在地上。
其实,来的时候,钱必湛早已命钱忠在相府内向家丁和丫环打听,甚至不惜明目张胆地收买人心,终于知道了真相。
钱忠将消息在老爷耳边说了之后,钱必湛的神色就变了:“陆老弟,你可真是糊涂啊!竟然能为了一个花纷飞杀人!”
“不,人不是我杀的。”陆殷正辩驳:“是夫人她自己想寻短见,这只是个意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你说是个意外,可有人说是谋杀,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你的夫人待你不薄吧?你怎么能害死她呢!唉,你太让老夫失望了,真是罪过啊!”他假意生气,背着手向外走:“老夫告辞了,老夫立即进宫面圣,告诉皇上你的夫人是被你所害,而且,也不会同意让纷飞委身于你!”
陆殷正一听就慌了,说道:“钱大人,这只是误会,我没想要害死我的夫人,也没这个必要,您可要好好想想啊!”
“既然是误会,说清楚了更好,皇上定会深明大义的。”钱必湛没有让步。
“钱大人,我,此事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吧,多谢大人的关照,请回府吧。”陆殷正说道:“况且皇上病重,无暇顾及这种小事。”
“小事?人命关天的怎么会是小事?”钱必湛坚持想走,说道:“你虽然是纷飞的心上人,可老夫不能让她嫁给一个杀人凶手,告辞了,老夫最讨厌你这种卑鄙小人,你就等着坐牢吧。”
“不,钱大人,钱老哥!”陆殷正拉住了他的手臂:“您不能走,此事万望帮我遮掩一二,就算您不顾及我,也要为纷飞考虑考虑啊。我们是真心的,说不准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钱必湛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面对他的时候却一脸严肃:“你可要想清楚了?”
陆殷正坐在了地上:“嗯,我想好了,今生我愧对我的夫人,可今生我不能再愧对纷飞,等夫人丧期一过,我就迎娶纷飞入门。”
钱必湛掩饰欢喜,说道:“唉,罢了,罢了,老夫就看在纷飞的面子上,饶了你这回吧。”
“多谢钱大人!“陆殷正心力憔悴之下松出一口气。
“怎么还称呼我钱大人,该改口喊老夫义父啦!”钱必湛将他扶起身:“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陆殷正被扶起:“义父,小婿谢过义父不杀之恩!”
钱必湛这才笑出了声:“哈哈,这才是老夫的好女婿。你夫人走了那是她命不好,没有福气,可你是有福之人。这样吧,不如由老夫被你们做主,两天后就举行迎亲仪式。”
“啊?这么快,这恐怕不妥吧?惠芝才刚走,我就,会不会落人口舌啊?”陆殷正说。
“她是死了,可我们还活着。”钱必湛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对外你就说这是夫人的遗愿,说她走得太早,希望再有个女人陪在你身边照顾你,而且是越快越好,她也就心安了。你呢,就当是勉为其难,娶了我钱必湛的义女,也算是门当户对的,让她在底下也合眼了。”
陆殷正开始有些抗拒,可左思右想,没有更好的藉口,就同意了:“可我府上才办丧事,立即迎娶纷飞也不合时宜啊。”
钱必湛说道:“这就更加好办了。老夫来为你们准备婚嫁事宜,就这么一个义女,怎么样我也让她风风光光嫁给你。而你呢,只要当一个甩手新郎就成了,也算是给你的夫人一个交代吧。”
陆殷正下跪,行礼道:“义父在上,受小婿一拜!”
钱必湛的第二步棋终于走好了,他笑看陆殷正:“贤婿无需多礼,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趁着皇上未驾崩,我们先将喜事给办了,皇上那里义父自会交代,就当是给皇上冲喜了。”
“如此甚好!”陆殷正的脸上有了意思喜气:“纷飞那里还要你帮着说说好话了,让她这么急就嫁给我,也是委屈她了。”
“她正伤心不能前来送你夫人一程,如今有了这个好消息,她会高兴到睡不好的。好了,你府里的事赶快安排安排,两天后在义父的偏宅内举行迎亲典礼,你觉得如何?”
陆殷正彻底听从了他的安排:“一切就由义父操持了。”
钱必湛终于离开了挂满白布的相府,脸上的笑容在逐渐扩大,他似乎看到了皇帝被拉下皇位,而他在所有朝臣的拥护下,成了新的金鎏国之皇。
翌日,陆殷正手臂上缠着白布条上早朝,金御麒看上去更加虚弱,仿佛随时都有倒地的可能,替他说话的自然是皇后倾城:“陆大人,请节哀顺便,夫人的死在意料之中,皇上已经准你三天假,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皇上与娘娘体恤!”
“丧事都办好了吗?”
“都结束了,按夫人生前意愿进行了殓葬。”陆殷正说。
然后,钱必湛主动报备了陆殷正想续娶的事,金御麒念在是他夫人的遗愿,又是给自己冲喜,就勉强答应了。
散了朝,金御麒在九真和宫女的护驾下回了御龙殿,倾城刚入内,就说:“看来,这个陆殷正也开始站在钱必湛那边了。”
“这是明摆着的事,他们以为朕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等着动手了。”金御麒在龙椅上坐下:“他们也该有所行动了,再不动手朕干脆直接拿下。”
“不可,现在的钱必湛只露出了狐狸尾巴,还没有正式窜出来,我们只有等待时机了。”倾城说道:“要耐心些,看谁忍到最后。”
“这只老狐狸我忍了很久了,每次总被他用各种借口和人脉给逃脱,我这个皇帝是不是很没用?”
“你可别这么想,若你真要动手,他早就死了十次了。”
“知我者嫣儿也。”金御麒说道:“朝廷就是大船,而像钱必湛这种人就是定风柱,有他在,船不会翻,倘若定风柱被蛀虫咬烂了,就要换一根了。”
“言之有理,这个钱必湛就是这已经蛀烂的船柱子,早换早省心。”
“可是如此一来,朝廷势必动荡,保准要换掉一大批朝臣。”金御麒说道:“你以为如何?”
“那就振兴科考,广纳贤才,为我所用,现在朝廷里的多半大臣都是先皇遗留的元老,说动不能动,说贬又不恰当。”
“好极了,就这么办,等除了朝廷里的祸害,朕有的忙了。”金御麒振臂站起:“朕要为思城他们留下一片朗朗乾坤!”
倾城用仰慕的目光追随着他,心里忽然想到一事,说道:“你的巫蛊一直不见好,也不知道净儿那边怎么样了,都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金御麒心情也变得沉重:“我别的不担心,只担心发病的时候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尤其是对你,我不能让你再伤心一次了。”
两天后。
钱必湛的偏宅里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群,有官场上的同僚,也有各自的朋友,连客满楼的人都来了,给足了钱必湛的面子。
因为有了钱大人的事先关照,大家都心照不宣,对于新郎的身份,是没有任何挑剔的,而新娘又是钱大人的义女,场面风光极了。
陆殷正听着欢天喜地的奏乐声,心情却是复杂的,眼前一直晃动着夫人临死之前的眼眸,那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无助,还有怨恨。
钱忠奉命让丫环送来了喜服,对陆殷正说道:“恭喜陆大人,贺喜陆大人,今天是大人的大喜之日,小的给您道喜了。”
陆殷正回过神,说道:“同喜,同喜。对了,义父人呢?”
“老爷正在外头迎接宾客呢。”钱忠说道:“老爷让我转告大人,一切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新郎倌只要笑着迎娶新娘子即可。至于您前任夫人,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陆殷正已无退路,且心里也是萌动的,就说:“那就多谢义父大人了,回头我要多敬他几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