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沙场上的金戈铁马,鲜血涂地,宫闱之争,往往在谈笑间,步下杀局挑起腥风血雨。
没有遍地的尸骸残甲,没有痛喊马嘶,更没有两军交战的兵刃交错。
有的,只是悄无声息的阴谋诡计,充满杀意的明亮眼眸,朱唇边似有似无的冷冽笑意。
为权,为利,为锦绣荣华的前程。
真情假意,都不重要,白头到老,更是痴心妄想的笑话。
一旦入了宫门,便没有回头路,是为棋子挡箭牌,还是消遣玩物,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是在何时成了能随意摆弄的利用品,为人驱使,也不清不楚。
尽管知道宫中乃凶险之地,仍是有人前赴后继。
元妃瞧着席上那些官家小姐,偷偷打量上座男子的目光,微微冷笑。
不久前才收回视线的欧阳紫琳,端起杯酒抿了一口,摇首失笑。
而目睹诸人进宫赴宴,无意间听见各家小姐交谈的云美人,静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望着那灯火璀璨之地,长叹了口气。
席上觥筹交错,寒暄谈天,好不热闹。
展驰宇依旧带着他那宝贝黑风,展驰力一脸生人勿近,展驰念仍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如忽略嫔妃座列的风起云涌。
玉妃不着痕迹的瞥了梅妃一眼,眸中喜色险些掩饰不住。
终于等到今天了,待今夜过了,宫中就再无梅妃这个人!
梅妃并不是没有察觉玉妃的目光,她舀起一勺汤送到嘴里,唇边笑意浅浅。
别高兴的太早,孰胜孰负还说不好呢。
坐了一会儿,梅妃忽觉不适对身后婢女说了几句,便经人搀扶着去偏殿休息了。
昨夜下了一场雨,地上有些湿滑,阿彩扶着梅妃颇为小心翼翼。
立在六王子展驰宇身后的一仆从,在梅妃离席不久,同一旁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人眉头一皱低骂了几句,叫他快去快回。
元剠捂着肚子小跑了一截儿路,四下望了望,随后直起身子追逐那抹倩影而去。
塞在怀里的帕子,好似有温度一般,暖得心口火热。
临近开席时,在附近林中乱转之际,遇着过梅妃一次,那时她正对一个女子说着什么,离得有些远他听不太清。
待人走后,他鬼使神差地窜到她们适才所站之地,想最后再瞧一眼那人背影,满腹感慨的回首时,不禁意的瞥见花丛枝蔓间的一方丝帕,上绣艳丽的红色芍药。
心中一动,猜测是大抵是离去的梅妃不小心落下的,本想收着做个念想,却忽然忆起前些日子陪六王子游玩时,六王子随手丢给他的一块玉石。
差人送去不妥,指不定会被误会生出流言,不如说借迷路之说,找个机会……
捡到的手帕,哪有赠与的让人舒心?
此刻,梅妃已在偏殿坐定,一边吩咐宫人悄悄去寻位太医来,一边等着秋美人。
比梅妃早一刻离席的苗嫔,就站在席后不远的石子路上,面露焦急低斥着弯腰埋首的几名宫人。
心想,秋美人应该已在偏殿附近,而赫国六王子的随从也已被赵嫔引了过去才是。
本来随便找个人就可顶替赵嫔,但她不想这么做。
赵嫔只是动动嘴皮,从未真正出手过,要是计划有变她难以脱身,一直在侧提点出谋划策的赵嫔,却无半点损伤,反而轻松的置身事外。
所以她才想着将赵嫔也拉进来,要退一起退,坐收渔翁之利,想都别想!
秋美人的确已守在偏殿,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只等梅妃给出信号,她随之故意暴露身形,被抓现行而后惶恐的道出一切。
她猜测苗嫔也在附近,只是藏得好没被她瞧见,到时将罪名往苗嫔身上一推,就万事大吉了。
在背后谋划的是玉妃,付诸行动的是苗嫔,而自己只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利用,稀里糊涂的叫自己的宫女把汤递给送膳宫人,呈了上去而已。
她们想算计梅妃,岂料梅妃改了计划将计就计。
秋美人冷笑着,容颜微微有些扭曲,玉妃此次算是栽了,还是栽在她的手里!
她心里满是计谋将成的紧张与畅快,连那缓步接近偏殿的身影,一时都未有注意。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惊得元剠快步后退缩在廊角,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
见出来的人合上门扉,没朝自己这边来,他暗暗松了口气。
整了整衣襟,环视了一番周围,无人影走动,也无什么声响,唯有那从远处隐约传来的乐声。
这人是谁!
回过神来的秋美人,皱着眉头视线紧随站在门口的人,从背影看去好似是个男人,衣饰也不是宫中奴才们所穿的样式。
只见他警惕的观察了下左右,接着推门而入,见状,秋美人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屋内,面对眼前的陌生男子,梅妃一脸惊愕,来人反倒眉眼含笑。
听不见屋内的响动,也不知进入屋中那人同梅妃是什么关系,秋美人咬了咬唇,莫名的生出一种不安来。
不知是站的时间长了,还是想换个地方继续观察,她挪了挪脚下步子,肩膀撞上了什么东西,侧眸一瞧,随即愣住了。
“秋美人这是怎么了,本宫很可怕么,你怎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蕙,蕙妃娘娘……”
欧阳紫琳挑了挑眉,还想说上几句,秋美人猛然回首,望向了偏殿。
不知何时偏殿四周已经站满了人,呈包围之势。
时间倒回到梅妃离席那刻。
玉妃尝了一口菜肴,抬头见六王子身后的随从少了一个,敛目冷哼。
有秋美人这个内应又如何,到头来,你还不是败在了本宫手上。
过了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玉妃状似无意的提了梅妃几句,留在梅妃座后的宫人答话说,梅妃适才觉得有些不舒服,先行离席了。
玉妃清楚梅妃不会轻易回宫,所以才将一个宫人留下。
她若回承乾宫,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幸好梅妃那里有苗嫔跟着,梅妃闹起来,火也不会真正烧到她身上。
后来蕙妃提出派人去看看,梅妃有孕在身,若是不适不如早些让她回去休息。
此举正合玉妃的意,她本来还在想要如何说,才能表现的不那么明显。
她不是没看到,听到梅妃不适的言语时,皇上的眉宇皱了皱。
心头腾起一股怒火,玉妃一咬牙关,强装出如往常一般的神色。
待派去寻梅妃的宫人回来,立在皇后身边回禀,皇后听罢挥手让人退下,继而轻笑着对皇上低语了一番。
片刻,皇上道:“蕙妃,梅妃身子不适,你亲自送她去歇着。”
“臣妾遵命。”
玉妃心里乐开了花,梅妃这回在劫难逃。
※※※
梅妃不见丝毫慌乱,抚着腹部柳眉拧着,一如先前退席时的不适之态。
全然将一旁的元剠当成了空气,好似他从未出现在这里,压根不存在一般。
欧阳紫琳也不急着追问,立在一边目光在屋内几人身上来回流转。
秋美人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浑身哆嗦着,不时拿眼瞄瞄梅妃。
“秋美人你为何会在这里?”梅妃开口问道。
欧阳紫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随后迅速隐下。
秋美人看了欧阳紫琳几眼,一颗心七上八下,咬着唇不吭声。
“若本宫没看错,你是赫国六王子身边的随从吧,不知你到这偏殿所谓何事?”欧阳紫琳笑盈盈地望向元剠。
元剠眉毛动了动,答道:“回娘娘的话,小人迷了路,路过此处见有可疑人影鬼鬼祟祟的,一时好奇就闯进来了。”
言罢,朝梅妃一拱手:“还请娘娘恕小人无礼之罪。”
欧阳紫琳道:“你瞧见的可疑人,莫不是这位秋美人?”
元剠:“小人没看清,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欧阳紫琳目光一转:“秋美人,你还未回答梅妃的话。”
秋美人一咬牙:“嫔,嫔妾是受人之托。”
欧阳紫琳:“受谁之托?”
“苗嫔娘娘。”
当苗嫔被人押来,刚进入殿中还没站稳,便听梅妃质问道:“苗嫔,你为何要加害本宫?!”
苗嫔愣了愣,说:“梅妃娘娘的话,嫔妾听不太懂,嫔妾何时加害于娘娘了?”
“那碗汤,不是你叫秋美人送来的么,你怕牵连自己,想要撇清干系所以对秋美人撒谎说你有急事,让她命人将汤送给呈膳宫人。”
梅妃冷冷一笑:“你好深的心计!”
苗嫔道:“是有人送给嫔妾一碗汤,不过送东西的人很是脸生,嫔妾心觉有异便想亲自去询问一二,刚巧遇见秋美人,嫔妾便请她暂看一会儿,仅此而已。”
“你分明不是这么对我说的!”秋美人摇头反驳道。
苗嫔笑了:“别说我不曾做过,就算我故意引你上钩,秋美人就如此放心我,乖乖的将东西送去?”
“还有,你又是从何知道,那汤是送给谁的,连我都不清楚!”
秋美人不甘示弱:“嫔妾到时就有人迎上来,说一切都已准备好了,然后就把汤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