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
“为何？为什么不敢说？”
抬起头来，看着焚琴。轻咬下唇片刻之后，才慢慢说道：“焚琴前辈和师父不是老朋友了吗？既然是老朋友，那么师父是何人，在这凡世间，又拥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不是应该很清楚才对的吗？”
轻笑着，焚琴不再言语。
的确如此，他林熙何的师父是谁，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如若连他都说不知道，那可就说不过去了。不过呢，听他说到这里，焚琴还真有些佩服林熙何的演技，他是怎么做到的？这十四年来，竟然能将这件事隐瞒地如此好，一直欺骗着大家，甚至可以说是，一直以来，他都是在欺骗着自己。自我催眠，长久以来一直告诫着自己的内心，不记得十四年前发生的事。
正如林熙何所说，他焚琴来至羲皇圣城，和他那同样来至羲皇圣城的师父，可是老朋友了。
百年前的那场厮杀，惊怒了本不过问任何事的盘古圣灵。圣灵之怒，连伏羲圣皇都束手无策，只好默认了圣灵大人下达的红尘净化，还将两位将军驱逐至下界，没有得到召见，在没有寻回盘古密印上，那道遗失的封印之前，两位将军禁止再踏足圣城半步。
羲皇将军，在这凡尘间有谁能是他们的对手，如此一来，将军所造就的名声，使得林熙何不得不说自己“失忆”，不记得在竹林里所发生的事，而隐瞒住他和将军之间的师徒关系。
不过，焚琴清楚的知道，将军禁止林熙何说出他们的关系，甚至要林熙何装失忆长达这十四年，这其中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将军在这凡世间的另一个身份，一个被大家所熟知的一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是天下人的禁忌。
说到这……如果没有林熙何想修仙而让他问出那样的一个问题，那么被林熙何隐瞒了十四年的这个秘密，将会继续被他隐瞒下去。
事到如今，那就让他把话说完吧。想来，就算将来将军责问起来，事情也是因他而起，自然会维护林熙何，有他在，将军也不会对林熙何做什么。
又是一声叹息，林熙何继续向焚琴述说着，曾经的那些过往：“十四年前，在那片竹林所发生的事，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可能会忘记的。小柔姐姐的惨死，父亲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年幼的我就在绝望，以为自己将命归黄泉之际，是师父救了我。师父在知道了我的事后便收我为徒，虽然教我武功，却不希望我去寻仇……”
“这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焚琴突然打断了林熙何的言语，靠坐在岩石边，语重心长地对林熙何说道：“我和你师父相处了千百年，他的性格我很清楚。他嘴上虽然很坚持，处事的态度也很强硬，但他心肠却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顽固。他不让你去寻仇，一是他担心你的安危，二来正如我所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上一代的那些是非恩怨，就应该由他们上一代的人自己去解决，而你，就不要牵连其中了。”
“前辈……”
完全不明白，焚琴前辈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语来。感觉很奇怪，但又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听起来，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焚琴前辈也遇上过这样的事。
在焚琴的面前，林熙何的那些心思是绝对隐藏不住的。而和他说着这样的事，焚琴也不由地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过往。既然林熙何都对自己说了，保守了整整十四年的秘密，那他也就告诉他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吧。
笑了笑，焚琴回忆着：“林熙何，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你一定要帮我保守。”
见林熙何点了点头，焚琴才接着说：“我，并非你们所谓的什么上古大神，准确的说，我根本不是神族。”
“那前辈是……”
本想询问焚琴来至何族，竟然这么的神秘，可焚琴完全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着：“知道吗？我，有一位故人，虽然他的种族，和我是敌对，虽然他是我的父辈，但我们却视对方为知己，知音。我们常常瞒着自己的族人见面，探讨一些我们都很有兴趣的事情。可是，种族之间的那场，几乎毁灭世间的战争，使得我不得不杀了他。”
“什么？！”
对于这样的结果，林熙何显然是一时脑子一片空白！
焚琴前辈说什么？他，杀了自己的那位朋友？这……焚琴前辈应该不是那种下得了杀手的人呀。
苦笑着，焚琴摊开自己白皙的双手，一副想哭的模样，可是他的眼眶却不见晶莹的泪光。
“钟鼓曾经对我说，我的手是弹琴的，所以绝对不可以染上那么肮脏的血，若真要杀人，他来。可……”闭上干涩的眼，焚琴深吸一口气，希望以此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我们的一位族人，杀了这位故人的九个儿子，两大种族之间的战争也因此被挑起。城门被我族攻破的那一刻，钟鼓便被他的弟弟缠上了，我才有机会再一次见到他，那也是最后的一次。”
听到这儿，林熙何终究是忍不住了，他询问道：“那么，焚琴前辈，你见到了你的那位故人吗？他没有和你刀剑相向吗？”
笑着，摇了摇头：“原本，我也以为他会因为儿子的死，与我彻底决裂，不再顾及曾经的情谊杀了我。可我猜错了，他没有，因为他无法恨我，而我对他也狠不下这个心，下不了这个手。但我还是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不可——即便钟鼓会因此与我怄气，我也必须这么做。因为，我不这么做，他就会落入钟鼓的手中，死得更惨。”
“钟鼓？他是……”
钟鼓？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或是见到过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呢？
钟鼓？
心里默念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抹黑色，勾画出的轮廓。
龙？！
对了，好像哪本书上有记载，钟鼓……钟鼓……龙……真的是想不起来，那本书是如何描述这个“钟鼓”的事了。
“钟鼓是我二伯的儿子，我俩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如果真要用四个字来形容他，那就是‘不近人心’。钟鼓一向是说一不二，如若让他知道我为这位故人求情，那只会害他死的更惨。所以我杀了他，用他送我的榣琴，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倒下前，他居然笑着对我说，‘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即便拥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即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那又能如何啊？我们始终逃不开命运的玩笑。不管我们是谁，不管我们拥有怎样让天下闻风丧胆的名字，最终也都如指间的沙，随风而去，留下一片碧草。一抔黄土，便能将所有的是非恩怨……埋葬。’。”
“一抔黄土，便能将所有的是非恩怨埋葬……”
重复着这话语，林熙何就如同领悟到了什么似得，却又在得到答案之后，选择了沉默。
指间沙……恩怨埋葬……
曾经在林家堡中，爹和师叔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爹不说，师叔也不道明，只是说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要林家几百口人偿命。
所以，焚琴前辈所说的指间沙，所说的恩怨埋葬……就算爹还活着，就算爹真的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还债……师叔呢？他会接受吗？就更别说是焚琴前辈所说的这种“恩怨埋葬”。
他看得出来，师叔在他的余生里，所心所念之事唯有寻仇。
爹和师叔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很想知道，很想查明白，所以才让他十四年来一直所想的便是林家的灭门，如何找到灭门的缘由。可眼下，一句指间沙，一句恩怨埋葬，林熙何的内心开始动摇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十四年的目标，是不是正确的。
“是啊，将恩怨埋葬。所以，林熙何，你明白你师父的用意了吧？上一代的恩怨，已经因为一抔黄土消失，至于你，放下，还是寻仇？”
“我……”
“你自己好好的想想吧，如果你还是执意要找秋若水的父亲寻仇，那么我只能对你说，‘好自为之’。因为你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两家的恩怨只会越积越深。”看着沉默不语的林熙何，焚琴深吸一口气又说道：“林熙何，你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吧。你叫我前辈，就该知道，我是过来人，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一切可都是真实发生在我身边的事，绝对不是杜撰。”
“嗯。”
大概还在思索着焚琴这话里的含义，林熙何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对于他这样的反应，焚琴并不介意，而是说道：“好了，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站起身来，俯身在九羽星凰的身边，低语着，不知道对九羽星凰说了些什么。只见九羽星凰尖锐的目光向自己投来，看了自己一眼后，挥了挥羽翼，扬起强烈地气流。
好可怕！
不愧是前辈的坐骑，连眼神都……
不由地打寒颤。
“上来。”
抬手，去阻隔这气流之际，便闻焚琴那温柔至极的声音对自己说。手微微挪开，便见焚琴将手伸向了自己。迟疑片刻，还是将手伸向了焚琴，被焚琴轻易地拉上了九羽星凰的背。
九羽星凰仰天鸣叫，忽一上升，林熙何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一般人恐怕不等九羽星凰起飞就会掉下去。
这种感觉，虽然与御剑飞行时的感觉很像，但绝对不是御剑飞行时那么轻微的压力。如要想像焚琴前辈那样，稳稳地站在九羽星凰的背上，对林熙何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而他此刻是坐在九羽星凰的身上，如果不是焚琴前辈抛出自己的系带，缠住了自己的手臂，不用想也知道，他绝对会从这九羽星凰的背上掉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