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暮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早上,因为伤口而引起的发热持续了几天,好不容易退下了烧,余皓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当暮然睁开眼睛,他的心却又再一次拎了起来。
那眼神,让他陌生的紧,这样目光清醒的暮然,他还是第一次见。清醒的,似乎只在看一个陌生人。
果真,她第一句话就让余皓远痛的难受。
她说:“麻烦你了。”
这样疏离的语气,这样冷淡的神情,还伸出手拨开了余皓远试探额头温度的手。虽然连带着拉扯到了伤口,可是她固执的将他的手移开。
一直没有休息的余皓远神经崩到了一种境界,想过她会恨他,哪怕是破口大骂、哪怕是失声痛哭,哪一种都比现在要好。
余皓远站起来,有点不稳,没有回答,只是沙哑着嗓子说道:“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说着就向门口走去。
暮然眼看着他走出视线,也不知道什么感觉。这一觉睡的很长,梦里走了漫长的十年。也在梦醒的时候发现,这梦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一张脸苍白了不少,胡子拉碴的和平时的形象不一样,倒也显得别有一番韵味。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好看,却不知道,原来可以好看成这样。只是,她怕是再也没有可以欣赏的心情了,哦,不,是再也不敢欣赏了。
余皓远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而暮然正准备坐起来。这么一直趴着,身上倒是痛的厉害。余皓远疾步走过来,顾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就一手止住了暮然的动作,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暮然感受着背后钻心的疼痛,也就放弃了动作,任由余皓远将自己扶起来。
一时病房里倒是安静的很,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风吹得窗帘哗哗作响,顺着看出去,外面倒是明媚的很。暮然看着外面的天空,想着,似乎很久没有自由自在了。
“先把粥喝了,医生说,你得吃点东西。”旁边是余皓远有点局促的声音。暮然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着余皓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就这么隔着一层迷雾看着她。暮然想伸出手去接,可是这一伸手就连拉扯着身后的伤口痛的很。
“我喂你。”余皓远没有看暮然,而是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伸到暮然的嘴前。
暮然偏了头,淡淡的说道:“我想先洗漱。”她没有看到余皓远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与痛苦。
一晃,暮然在医院已经呆了一个月。这养伤的日子,也说不上难熬。余皓远天天陪在身旁,晚上也就在陪护的床上睡上一觉。吃饭、散步、换药、打针……他倒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有时看着忙前忙后的余皓远,暮然就想,要是她没受这伤,或者是谭茹星没有出现,能看到这样的他该有多好?
对着余皓远,她越来越害怕。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也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不,应该说她害怕心底的那个自己。
她想将他占为己有,所以那么努力的进入了他的生活。她想让他的心中有自己,所以努力地在他的生活中留下痕迹。可是,到头来呢?除了这满背的伤痕和他满的快溢出来的愧疚,她又得到什么了呢?
虽然说爱是不需要回报的,可是当一个人的独角戏唱够了之后,难免会有一番伤心难过。谁曾经说过,爱这回事,最要不得是卑微,不平等的爱情终是不会成功。以前的暮然不曾相信,她想,既然喜欢上一个人,又何必在意所谓的成功呢?
将他念着、想着,这个美好的过程就是值得记忆的。可是,当身处其中时,才发现人的欲念总是在一步步胀大的。看不到希望的爱情、一个人的爱情终会让最英勇的武士丢盔弃甲而逃。
“你想逃了吗?”李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也终于勾回了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暮然。抬起头,暮然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回到道:“我不是想逃,是必须得逃。”
“可是,你并不了解他。”李浩的脸上满是严肃,这让暮然倒是习惯不了,仍是挂着一副笑容说道:“是啊,我不了解,而且,现在我也不想了解了。”
“其实……”李浩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被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来人是暮然的主治医生。他是美容方面的专家,暮然这满背的伤痕确是需要好好解决的。后面还跟着脸色不太好的余皓远。
暮然发现,这一个月来他的脸色都不太好。很多次他都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却已经没有了要听的心。因为谭茹星也会选择出现,那满脸的堆起的愧疚却是虚假,来这边炫耀倒是真。
她说:“暮然姐,对不起,皓远哥为了救我而伤了你。”
她说:“暮然,你就成全我们吧,放了皓远哥,他的责任心一向重,你伤的这样重,他的愧疚会让他做任何事。”
她说:“暮然,皓远哥不爱你,他以前爱姐姐,现在爱我,你也看到的,不是吗?”
每一字都清清楚楚,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昂头而去。剩下暮然对着她走路的摇曳姿态默默发呆。其实她多虑了,自己一直都知道位置在哪。
看着余皓远愈发苍白的脸,暮然想,这个男人为什么总喜欢用愧疚绑住自己做一些不必承担的事。他就是大大方方的说我们离婚吧,自己想必也是微笑着点头,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又何曾怪过谁呢?
都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何苦在最后还表现出一副怨妇脸?这样想着,暮然倒也展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脸,那样灿烂,晃了余皓远的脸。
这个笑容明确是对着余皓远的,可是从余皓远的角度看却又实在的不是那么一回事。李浩来看过几次,每一次来都会和暮然谈上许久,而每一次暮然的精神也会好上许多。虽然这个事实很是让人压抑,可余皓远却发现不知该怎么表示自己的不满。
毕竟,暮然是因为自己才满身伤痕的躺在床上。他也知道他们两个不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可是,她的笑容,她失去了许久的笑容就这么轻易的因为李浩的到来而展现,那么自己又算些什么呢?
带着杂七杂八的小心眼走进了房间,余皓远不动神色的挡在暮然和李浩中间,伸出手探了探暮然的额头,装模作样的问道,“头还难受吗?”暮然满是疑惑,很久没痛过了,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回答道,“不痛。”
而一起进来的医生倒也是配合,并没有将紧凑在暮然旁边的余皓远赶走,而只是站在病床大概一米的地方说道,“余太太,事情是这样子的,您身上的伤疤倒是好的差不多,不太严重,可是若是为了美观,我们建议你最好做个植皮手术。您先生让我们征求您的意见。”
暮然先是反应了很久,才反应出来,那个余太太正是自己。伤疤,她扭头在镜子中看到过,歪歪扭扭,甚是丑陋,不过倒也没自己想的那般严重。其实,做不做手术对她来说倒也没多大区别,若是放在以前,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取一个伤疤大侠之类的昵称。
可现在,却着实不想有太多关于余皓远的记忆。点了点头,说道:“做吧,越快越好。”她只想快快好起来,快快的离开。至于余皓远,估计他会是开心的点头同意的。
是夜,暮然的背部又像往常一样痛痒难耐,几个翻身,也像往常一样引起了余皓远的注意。没有多说话,余皓远上了床,熟练的将暮然翻过身来,掀开她的衣服对着快要愈合的伤口轻轻吹起来,手也在伤疤的旁边轻轻的挠着。
果真,那股瘙痒很快倒是好了起来。伤口开始结疤的时候,总是会有股钻心的痒,偏偏在这背后,一不小心就又会抓出血,好在每次不舒服的时候,即使自己不说,这余皓远倒也能发现问题所在。
刚开始暮然有点抗拒这样的亲密,不过在余皓远毫不妥协的坚持中,暮然只得甘拜下风。不过,主要也是那满背的痛痒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既然有专业的抓痒人,自己又何必拒绝呢?
可是,今晚暮然却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寻常。其实,今天余皓远进病房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他不太正常。他总是时不时的瞄向自己,眼神对视的时候又快速的闪躲,偷偷摸摸,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暮然觉得这样沉默的气氛有点让人无法忍受,正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倒是余皓远先开了口,“暮然,做我妻子是不是很委屈?”
暮然不防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到不知该怎么回答。委屈?倒实在谈不上,即使有委屈那也完全是自己自找的。他又有什么错呢?他不知道自己发疯似的喜欢他,不知道自己不顾一切的喜欢他,可是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又实在无法勉强。
正在想着,该怎样用一种既不失礼貌,又不失真诚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法,余皓远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这句话,却让暮然彻底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说的是:“我再娶你一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