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潮风,我想单独与师弟说些话,你们可否稍作回避?”
蓦地,兰薰冲两人福福身,却又微有梗塞道:“……楚公子,也请你……在溪边等我片刻。”
“……好。”
于是楚燃竹将莫名其妙的潮风带走。
兰薰转向了昔何。
“那个……昔何,方才你看到的,我与他……你不要误会。”
这般解释着,兰薰自己都能听出自己语调里的心虚,更别说昔何了。
“星君,清者自清,你若真的心无杂念,又哪里用得着向我澄清。所以,还请星君扪心自问,这些日子在人间,是不是真的失了什么方寸。”
昔何好生犀利,说的兰薰脸色一白,更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责备自己说:“你可以欺人,但不可自欺!你是忘了竹中仙了?他一直在默默守护你,不让你看见,如今他下落不明,你倒还起了别的心思?你对得起他的情义吗?!”
纵使心乱如麻理不清,兰薰还是一抬眼,明媚娇艳的仿若问心无愧,“多谢昔何挂碍,兰薰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时刻注意。”
“那就好,在下多心了,星君莫要介意。”
“哪里哪里,反是我要感谢昔何的提醒呢。”
如此你来我往的客套几句,昔何便告辞了。
溪畔,楚燃竹伫立于石矶边,深不可测的眸,盯着浅而见底的溪水。
身后兰薰踏着如茵绿草步来,轻盈若飘,却又停在数十尺外犹豫不前。
“楚公子,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或许是不吐不快了。”
楚燃竹转身,“请讲。”
他越这样波澜不惊,越让兰薰心底发愧,切切道:“楚公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一直在骗你,你将如何看待我?”
楚燃竹淡道:“兰薰姑娘瞒我颇多,但不至骗我。”
“我……我是说如果……”
闻言,楚燃竹上前几步,来到兰薰身前,瞅着她垂下的头,轻道:“胡思乱想伤神,莫再如此,回去歇息吧。”
兰薰咻的抬起脑袋,“可是如果我说,我将你卷入了你本不该涉足的危险事情中,而这不过是我对竹中仙的私心呢?!”
楚燃竹微有动容,深心底,突然又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和仿佛是来自远古的悲哀……然后这一刻,他仿佛突然又看到那片竹林,林间那个模模糊糊的蓝衣少女,明媚的就像是幻梦。
见楚燃竹不语,兰薰更是五味陈杂,“楚公子……我、我……”
楚燃竹回了神,望着她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伪装现下被剥得是一干二净,像是破碎在地的水晶莲花。他只觉得心口一疼,便握了她的手。
兰薰一颤,却不自主也反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兰薰姑娘,莫再胡思乱想,我送你回房吧。”
兰薰终究只能沉默,被楚燃竹牵着,虚浮的离开。似乎头一次,她觉得拖着两条腿走路竟如此沉重,沉重的窒息而苦闷。
另一方面。
青冥谷有座小阁,阁中的香炉煅烧着半块檀香木,昼夜飘散出袅袅幽香,萦绕在梁上挂着的彩帘之间。
这是休萦的住所,也是青冥谷中唯一一座在装潢上留着世俗遗风的楼阁。
休萦原是繁华闹市的名伶,这出身确实比较俗尘。
之前被人掳到妖界丢进牢笼,不给吃不给喝,简直就是噩梦。直到回来了,休萦还能睁眼闭眼看到那些长得奇形怪状吓死人不偿命的牛鬼蛇神。
回谷后她去向谷主请罪,好在端逢已被先前楚燃竹和潮风的求情说软了耳根,也就对休萦网开一面,不予追究了。
休萦回房,全身疲倦的跌到床头,倒头就入梦了。
子夜时分,镂刻的木门外,一道人影只手推门踏入,在安静的空屋内,没有遗留一丝脚步声。
函勿就如轻烟,来到休萦卧房。
一眼瞧见她居然把被子踢到地上了。
再抬眼看向熟睡的休萦,函勿一时间浑身顿住,发烧般的火辣与悸动忽而旺盛,竟令他脑内浑然空白一片。
那卧着的休萦本就只穿了件单衣,此刻衣襟垮下,半露出丰盈的酥胸;裙摆塌在被单上,衬托着白皙柔滑的双腿;而雕琢完美的小脸上透着粉扑扑的睡晕,再被屋内的焯焯昏灯一照……
再没有比这更撩人的嫣媚了,此刻若是别的男人站在床边,定会理智尽失扑上去一亲芳泽。
然而函勿终究忍住了。
他弯下身捡起被子,给休萦覆上,将被角一一压好,时时注意别把休萦吵醒了。
待盖好被子,函勿闭目常舒口气,漠然离开。
熟睡的休萦,还在做梦呢,一个唱罢悲愁,苦尽甘来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流亡中原的那段日子。风餐露宿,天地为屋,无食无水,无依无靠……下雪了,大地上犹若办一场浩荡的丧礼,无处不是心碎的白。茫茫原野飞鸟绝迹,仅有一人的足迹,那般的形单影只,随时可能被狂劲的北风碾成飞灰……
就在这时,不远处飘散来一阵温暖。她都能闻到温暖的味道,梦寐以求的温暖啊……
是函勿,在严冬为她升起一堆炭火,暖意逐渐包裹了羸弱的身子,越来越暖……
休萦突然怔醒,睁眼坐起。
……被子……?
双手正捏在被角上,休萦隐约记得,朦胧间仿佛有人为她覆上被子……会是函勿?
不知道,虽然希望是。
夜深人静,万家入眠,暗夜将九州四海隐没。
天空之下,人是多么渺小而不值一提,纵使每个人心底都有份声嘶力竭的呐喊,也传达不到远方,终究只能在“天意”的安排下,渐渐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