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冰涟的带领下,由城中行着,时有雪妖冰女望来,却又都面无表情的各做各事。
途经城的中心时,几人不由停下脚步。
此处,别有一番异景。
原来城心是个池塘,池水上漂浮着冰凌,袅袅青烟腾于池上,氤氲动人。
更神奇的是,水池中心是棵大树,由池底扎根长出。枝叶均是纯白色,繁茂而不衰。
池塘畔,几个雪妖冰女临水而立,指着水面自己模糊的倒影,交头接耳。
隐约听到她们都在说“孩子”之事……
楚燃竹道:“如此异景,委实令人难忘。”
雪葵道:“这是碎冰潭,中间的是雪芒树……这二者,是我们雪域冰城的生命之源。”
“生命之源……?”众人疑问。
便听冰涟解释:“雪域冰城只有女眷,有先人为了延续香火,以自身精气化为碎冰潭,元神化作雪芒树。而我们后人只要将圣树的枝叶捣碎,并以潭水冲泡,调制所谓的‘怀胎水’,饮入腹中便可怀孕生女。”
“这也不错嘛!”休萦道:“如此就不用理会那些总居功自傲的男人了!”一语把楚燃竹和潮风噎得半死。
冰涟却道:“毕竟是单亲相传,导致母女、姐妹,甚至好几代人都长得相差无几。”
“难怪一路走来,见到好多相似面孔。”潮风道:“不过她们也真是的,彼此都是亲戚嘛,却整得如同路人。”
“哼……这就是我们的真面目……”
冰涟突然冷冷哼出这句,语调中包藏的无奈苦楚,却又令闻者深感不堪重负。
天下之大,造物之奇,如雪域冰城这般处处浸透着无情与冷血之地,萌有热心肠的人反被目为异类。
那又如何。
天上地下,善恶正邪,皆不过是大千世界循环之一二,自有生发,自有消亡。
而生灵们该做的,无非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冰涟与雪葵住在城北的一隅,房屋与内部陈设均是由冰制成的。
几人聚在屋内,冰涟为他们沏了热茶,坐入席上。
雪葵很想念冰涟姐姐,与她茶话不断,潮风定然是要陪听。
而兰薰与休萦,则想多尝鲜,出门上街闲逛。
倒是楚燃竹看见这屋内有不少藏书,经打听才知冰涟好读书,甚博学,他便请求翻看冰涟的书籍。
客堂内的雪葵,将自己的遭遇概括给冰涟,说到鬼靥山庄的诏凌与镂月,说到昆仑山的飞穹和素衣道人,说到青冥谷热情的朋友,说到天泱殿,更说到忘忧城和白头山……
冰涟似听了天方夜谭,时不时就激动的叹出声来:“太不可思议了,你这次离家竟遇到如此多事。而我住在雪域冰城,却是十年如一日的枯燥。”
“啊,对了,冰涟姐姐,”雪葵问起:“我这次在人间,被好几个人错认为一位叫‘香释蝶’的夫人,姐姐知道那是谁吗?”
“香释蝶……?”冰涟想了想,道:“不曾听过,是你与她长得很像?”
“嗯,似乎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冰涟噗嗤笑出声来:“这怎么可能,那些人八成看走眼了。”
“可是……可是他们说,香释蝶夫人也是雪妖,我想说不定她曾在雪域冰城……”
“傻孩子,你想多了。”冰涟柔声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冰雪妖怪,妖界有,人间亦有。我们雪域冰城,也只不过生活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潮风旁听着,也安慰道:“对啊,雪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用想太多,你一定会找到你哥哥的!”
而此时楚燃竹在隔壁的藏书室里,一边找寻天相地卦类的奇谭书籍,一边细细聆听那几人的对话。
听着听着,楚燃竹突然觉得不太对头——既然冰涟迫切想让雪葵寻得亲人,又为何此刻会不置可否……
正巧看到书架上果然有此书。
楚燃竹小心取下,翻开扉页,此书记载的正是九曜星位,五斗星相。
他正要着手细看,脑海中,却浮现出岐山之景。山头上立着的那位虞筝姑娘,正用沧桑而澄澈的目光盯着他。
——“其实,获悉不难,却只恐少侠如何面对。在余看来,倒不如不知。”
虞筝的声音此刻在耳边盘旋,楚燃竹僵住。
然而脑中又浮现另一人——他的义父端逢。
记得有一次父子二人秘话时,端逢曾严正道:“姜兰薰来路不明,你千万小心。若知晓她真实身份,便能化被动为主动,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楚燃竹有些犹豫了。
他这人,向来做事说一不二,唯有这次,竟因为一个小小的兰薰而左右徘徊。
头脑中,一侧是端逢的嘱咐兼命令;另一侧是虞筝的告诫与预言。而兰薰明快的身影,就在这两人之间不断摇曳。
霍然,虞筝的声音仿佛变大似的,占了楚燃竹的整个思维。
——“莫以为镜中之痕可不置可否,因为镜中一切都映照了真实之相。一诺既已出口,千金万金难买,失信便是天人共愤,得,将远不偿失!”
双手触电般合上了书。
楚燃竹捧着它,如捧着千斤磐石般,沉然将之置回书架。
下了这个决定,他也不知道对不对。
但他能预想到,如果自己真得知了兰薰的身份,就再不可能信守约定,不问兰薰所做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