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和小六一起到酒窖去查看。
夜里好冷,月光如霜一般洒在院内,冷彻心脾。
润玉千金小姐的身子骨到底是禁不住寒夜,不由打了个喷嚏,接着就咳嗽起来。
“小姐,咱快进屋!”
小六拉着她入了酒窖,关好门。
酒水无恙,润玉看过后便放心的准备离开。
谁料刚开门,门外竟赫然立着疆塬,像只犀利的猫头鹰般,令润玉和小六吓得退回窖中。
疆塬挂着邪恶的笑,跨过门槛,一边说着:“不错嘛,我的大小姐,疆塬还怕你耍脾气怠工呢。”
润玉的脸色很不好,犟道:“已按照你的吩咐查过酒水了,你还要我怎样?!”
“你别这么冲行不行?”疆塬拖着长音道:“你是干完了,可你爹,还在酣睡中吧。”
润玉脚底一寒,“你想干嘛?!”
疆塬逼近,月光下他的影子吓煞了人。
“大小姐,我只是在想,你那好吃懒做的爹,留着没什么用。”
“你……!”润玉险些跌倒在地,“你不许动我爹一根汗毛!”
“小姐此言差矣,疆塬我行得正坐得端,又岂会干那兔死狗烹的勾当?”
他居然把太祀比作狗,这令润玉忍无可忍。
“该死的疆塬,居然这么说话……你、你会遭报应的!”
疆塬道:“哦?报应?我活的怪好的,倒是你们,才随时可能见阎王吧。”
“你……你别废话!到底要干嘛?!”
疆塬邪邪一笑:“其实不让我难为你爹很简单,我只要一首诗,一首赞美我的诗。大小姐若是能写出来,疆塬绝不再作刁难。”
闻言,润玉如遭雷击:“你!你明知我不会作诗!”
“哼,这可由不得你!”疆塬冷笑:“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拿不出,就只能怪你有个重武轻文的爹了!”
说完疆塬便悠闲离去,徒留一股崩挫感,啃噬着润玉的全身。
这简直是活生生的刁难,疆塬他摆明了不会放过太祀,只不过为恐贻人口实,才佯装给了润玉机会。
润玉想哭,可双眼偏偏不顺她的意。
但这时,她身旁的小六说起:“小姐不要着急,我……其实我会作诗!”
原来,小六者,也就是郝剑丘,曾是位满腹经纶的知名秀才,本想金榜题名进入仕途,却因要为妻子治病而花光了积蓄,不得不投靠天泱殿当了一名仆役,赚取微薄的薪金。
第二日辰时,小六便做出诗句,要润玉抄一份呈递给疆塬。
此诗是如此写的:“弃文从道不言败,钱路不视金抛外。一夕可登九重天,化身人去方自在。”
润玉向来没学好诗文,她诧异道:“这什么意思?”
“自然是赞美疆塬那个小人,”小六道:“小姐放心拿给他,他应该看得懂。”
于是润玉假称此诗是自己所做的,交与疆塬。
疆塬果真惊诧润玉能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他读了一遍此诗,体味几许,便更是愕疑:“这真是你写的?”
“不是我还能是你!”润玉没好气的别过目光。
疆塬虽然难以置信,可他哪知道小六曾是何人,还以为就是个目不识丁的草民,眼下疆塬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暂时放过了润玉和太祀。
并且他似乎很得意此诗,还将纸张装裱,高挂在正堂,一边瞻仰一边啧啧称奇。
……哼,小人得志!润玉的心里不知有多愤懑难言。
却道另一方面,还有一位花容月貌清姿玉骨的少女,陷入和润玉一样的窘迫境地。
——便是蓬莱国的文绮公主。
身着艳丽红衣的她,被一群青面獠牙的厉鬼围着,颤抖的跪在瀛洲宫殿的王座之下。
座上的,便是国王诏凌,那高耸的眉峰,桀骜的眼神,令文绮的全身不断泛寒。
“国、国王陛下……请您让我探视我的父母兄长……!”
文绮连恳求都要克服莫大的心理障碍。
这时在诏凌身旁的镂月,有如监国权相一般悠悠道:“就凭你这阶下囚还做白日梦?诏凌,你觉得,留着她有用么?”吓得文绮肝胆魄散。
诏凌道:“既然国师大人没说处理她,那就暂且留着。”
“也是,只是我觉得,你这一国之主,却唯我师兄马首是瞻,你当真是诚心与我们合作?”
听得镂月语带怀疑,诏凌阴森森道:“各取所需,有何不妥?”
镂月道:“可我倒耿耿于怀,只觉得在外人面前要与你扮作恩爱夫妻,似乎比较吃亏的是我呢。”
诏凌凌厉的瞪她一眼,“可笑之至……!”
下面跪着的文绮,早已浑身又冷又湿漉漉的,突然又听镂月道:“你下去吧,记得老实点!”
文绮不敢再求,站起身小心退走,每一步落下,都如踩着沼泽般心下战栗。
她永远忘不了圣元佳节那日。
一半的蓬莱人被瀛洲军队勒死,还将他们一个个绞着脖子穿在一起,排开百里的长线……而剩下的蓬莱人,都被掳走,关在了瀛洲国中。
诏凌和镂月拿这些人当砝码控制文绮,要她和临海镇的陆家合演一场戏,引来兰薰和楚燃竹,不知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而那随机选中的陆家,却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被诏凌手下的青面鬼灭门了。
渺小的文绮,面对一个个图谋不轨的人,只能是杯水车薪。
夕阳西下,浮在海面,那暖人的颜色照在文绮的红衣上,冷的就似冰凉的血。
红绡潋滟杏腮雪,柳梢绛唇鬓如漆。
罗绮舞踏拂尘雾,蓬莱乡月盼归期。
大千百味乱芜物,孤芳玉骨怎堪敌。
红幡血染俱是梦,夕阳无情天尽罹。
“你太冲动了,师妹。”
面纱裹脸的素衣道人,遥望浩渺的东海,负手而立。
他身边跟着镂月,一脸面无表情,抱肘揣剑道:“当时我在蓬莱等到北辰时,真想将她就地杀了,后来想到你千咛万嘱,我才用匕首给她下了毒……你那毒真能将她体内的封印打散?”
“那封印是她的师父姜子牙亲自施与的,打是打不散,不过,能在一定程度上弱化。”
“我不懂,”镂月垂首低喃:“既然是为了释放青女的魂魄,杀了姜兰薰不是最方便。”
“不然……你忘了么,当年姜子牙曾动了诛杀姜兰薰之念,被竹中仙阻止了,只因姜兰薰若死,青女亦要魂飞魄散。何况如今有楚燃竹那个叛徒在,万一让他觉醒,你我就难办了。所以,不要再冲动行事,接下的,照我吩咐的做。”
另一边,兰薰与楚燃竹回到临海镇,不期得知陆家上下所有人死于非命的噩耗。
想也是镂月他们干的。
兰薰很困惑,不知道镂月的心是被凡尘所污染,还是她从前一直在扮演一个老实人。
之前兰薰还答应昔何下界顺便瞧瞧镂月、裁云身在何处,如今看来,又如何跟昔何开这个口?
那又该请教谁呢?
这时兰薰想到一个人。
“我……今日想回神界一趟,拜见一位星官。”她如是说:“楚公子要不要一起来?我召唤北辰宫的仙鸟,来接我们。”
不多时,两只仙鸟飞来,将两人送上天界境内。
三十三重宫阙,亦不过是畅游一般。
从云端向下望去,神州大地好一片壮观,山河辽阔,风沙万里,这番景致终身难忘。
楚燃竹问:“你待去往何处?”
“廉贞宫。”兰薰指了个方向,“我想拜会廉贞星君。”
廉贞星,属分北斗阵。
这廉贞星君曾是岐山截教的门徒,因为阐教和截教原本同宗,所以按辈分算,这廉贞星君还是兰薰的师姑呢。
宫殿内,穿过层层素雅的帘帐,一位二十四五的莲青色女子,正在浇灌几盆艾蒿。远远看去,她体态秀丽而端庄,神色自持又不拘小节。
“鸾艾师姑!”
兰薰明艳的声音飘来,女子搁下水瓮,迎向兰薰。
“鸾艾见过北辰星君。”鸾艾行礼。
兰薰忙扶了她,再回礼道:“师姑别这样,兰薰才是晚辈。”
鸾艾浅笑,云淡风清,旋即又看向楚燃竹。
这一刻,矜持的面上明显划过一道惊讶的折痕,鸾艾不由嗡道:“竹中仙……?!”
好在两人并未听清。
兰薰问道:“师姑,你说什么?”
鸾艾转瞬浅笑:“这位是楚少侠吧,鸾艾幸会。”
楚燃竹抱拳,“在下参见星君。”
兰薰疑道:“师姑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鸾艾道:“是我那离经叛道的孽徒,数日前提起的。”
兰薰听了不知是该笑还是怎样,只好问:“那么那位‘孽徒’,可有对师姑讲述可疑的红衣人一事?”
“确实说过。”鸾艾道:“子君与我无话不谈,她还说,那名红衣人令她心神不宁,她定要找出究竟是何人。”
兰薰知道落攸素来直觉很好,想必,那红衣人当真不是小角色,又道:“对了师姑,此次我走了遭蓬莱,遇上些诡奇之事,还险些搭上性命。”
鸾艾略有愕疑:“那该是怎样高深道行的人,居然令你都疲于应付。”
“师姑也太高赞我了,兰薰自从封神后可再没有专心修炼过,整日里不思进取,比起从前在岐山时的本事,不知倒退了多少。”
兰薰笑道,随即言归正传,将蓬莱的遭遇大致讲给了鸾艾,而事关镂月的,也都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