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流
曾经同处一片大海，密不可分，现在我们像水流，分开，奔向了各自的江河。
斯图尔特坐在高高的主位上，脸上带着温柔和蔼的笑意，微微半眯着眼睛看着坐在他下首的人。
坐在他下首的都是塔的成员，有些是已经露过面的，比如杜约瑟、威廉和雅各布兄弟、罗姆，有些是各个古老家族的成员，有些是赫赫有名的人士，有些是完全的生面孔，有的则是或遮遮掩掩或包裹得严严实实，完全判断不出身份。
索米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淡且威严地静静地坐着，从刚开始进来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后，她就目不斜视地坐着，任由曼罗和曼沙一左一右地贴着，把洗干净的草莓一个个去掉叶子喂到她的嘴里。
斯图尔特召开这个见面会当然是有目的的，他把索米这个新的同盟介绍给了自己组织在场的骨干成员们，顺便也把自己的骨干成员介绍给了索米，以表达自己对她的信任。
这个“信任”究竟真不真实大家一清二楚，但是索米很平静礼貌地对着在场的塔的骨干成员点了点头后，注意力似乎全部放在了嘴里的草莓上。
而斯图尔特的有些骨干成员骚动着小声议论着，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停止。
于是，斯图尔特坐在主位上，安静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棋局。
绝对忠心的杜约瑟和威廉雅各布兄弟完全不会有任何意见；杜约瑟静静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威廉和雅各布兄弟一个面带笑意看着在场的人议论，一个有气无力地半眯着眼睛，直想打呵欠；罗姆这个家伙被成员们称作为“马屁精”，当然不可能反对斯图尔特的想法；还有脸色很不好看上去精神有些紧张的维妮珊卓，绷直着脸有些疑神疑鬼地到处扫视，心思完全不在正题上；其余的很多人只是好奇或者怀疑而已，而一个年轻的女孩却从索米刚进门开始就仇恨地瞪着她，一直到现在。
那是谭雅的妹妹，谭唯。
终于，年轻的女孩沉不住气了，带着愤怒的语调开口，那声调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吼出来。
“主人，我不信任她。”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虽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但是谁也不会用这么无礼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样的语气可是在冒犯他们伟大的主人。
但是斯图尔特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反而心情看上去很好。
谭唯似乎受到了那个笑容的鼓励，继续用充满火药味的语调开口。
“主人，别忘了骑士好几次阻挠了我们的计划，无论是白瓷皇冠的计划还是维斯梅小镇的计划，”谭唯狠狠地瞪着索米，“她和我们组织结盟难道不会是另一个阻挠的计划吗？故意打入我们的内部……”
“闭嘴，谭唯！”罗姆突然出声打断谭唯的话，满脸的不悦，“和骑士结盟可是主人的意思，也是主人亲自去和骑士提出结盟的，”罗姆的头颅高傲地抬了抬，“你这样说是在怀疑主人的判断吗？”
谭唯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在场的几个骨干成员低低地笑，不愧是“马屁精”，又开始讨好了。
“主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谭唯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对着斯图尔特低下头，请求原谅。
斯图尔特懒散地挥了挥手，依旧好心情地笑。
“可是主人，我依然觉得不应该和骑士结盟。”谭唯咬着牙说，“毕竟骑士也知道伯爵在我们手上，暗月的持有者和祭司的失踪和我们有关，他们关系一向都不错，我不能信任她会安心地和我们结盟，帮助我们完成主人伟大的计划。”
“谭唯，你以为这些事情主人都没有想到过吗？这些事情用得着你来提醒吗？”罗姆再次开口，“我看你百般反对不是因为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为了你那个姐姐和那个小情人易展吧。”
谭唯的脸色变了变，咬着牙直瞪向罗姆。
“哼，你的那个姐姐办事不利，和她在维斯梅小镇寻找祭品时，她却更关心向骑士报复的事情；你那个小情人易展也是，老盯着伯爵不放，她们两个共用一个身体，这样经常导致意见的极度不统一。”罗姆哼了哼，“如果不是我在任务之前偷到过大预言师的预言，将功赎罪了，不然我可要被他们连累惨了。”
谭唯握紧了拳头，想扑上去撕碎罗姆的脸，但是碍于斯图尔特，只能强行地忍下。
罗姆瞥了一眼斯图尔特的表情，看到他仍在好心情地笑，瞬间得到了鼓励似地挺直了脊梁。
“而之前骑士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也是因为有人雇佣她完成任务，”罗姆话题一转，帮索米辩解着，似乎也在乘机讨好她这个塔的新同盟，“这个不是她本人的意志。”说完，他毫不在意地看着谭唯挑衅似地笑，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这个马屁精，只知道拍马屁。”谭唯的怒火瞬间喷向罗姆，“因为别人的雇佣而妨碍了我们的计划？非法勾当一向的风格是接了谁的任务就站在谁的一边，这次也说不定是接受了谁的雇佣潜伏到我们组织里来的。”
听到“马屁精”三个字，塔的几个成员捂着嘴偷笑，罗姆的脸黑了下来，脸色很难看。
谭唯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脸上勾起笑意，继续说：“说不定是七界联盟雇佣她……”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下来，眼睛偷瞥了一眼自己主人的脸，发现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而索米，在听到“七界联盟”时，眉头冷冽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一切细节都逃不过斯图尔特的眼睛，脸上带着丝毫不在意的笑，目光淡淡地扫过半垂着头的谭唯和脸色仍然有点难看的罗姆，最后停留在索米身上。
他轻轻一笑，笑得很温柔，像一个哥哥对妹妹无限溺爱的温柔。
“骑士，”斯图尔特终于开口，语调缓慢地说，“你都不辩解一下吗？”
索米抬眼看向斯图尔特，然后扫过半垂着头的谭唯和脸色仍然有点难看的罗姆，长睫毛挡住了宝石绿的眼睛。
“有什么好辩解的，我和你结盟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我不见得会对你多么忠诚，你也不见得会对我多么信任。”索米清冷地语调淡淡地说，直白得一针见血，“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各取所需罢了。”
谭唯和罗姆微微一愣，在场的骨干成员们似乎又开始骚动。
“至于莱蒙和幽夜以及修普洛斯的事情，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自己也解决不了，凭我的力量也没有办法。”说到这里，宝石绿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更何况我自己这里也有事情。”
所有人沉默了下来，他们知道索米所说的事情指的是白夜的事情。
“可是……”谭唯继续说，“我不相信你会帮助我们建造通天塔，我不相信你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抛开别的一切，你的父母，你的朋友……”
“莱蒙你们不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了吗？也没见幽夜和修普洛斯的尸体，更何况他们是死不了的。其余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而我自己的立场我自己选择，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而选择自己的道路。”索米凉凉地说，“我的确没有完全站在你们这一边，而且结盟的时候也说清楚了，我只帮你们对付七界联盟，别的事情我一概不会插手。”
谭唯皱起眉，继续不服气地看着她，脑袋飞快旋转，想要再说出一些话语来说服自己的主人。
索米看着她的表情，唇边勾起邪气的弧度，冷冷地嘲讽地笑了一下。
“斯图尔特先生，我终于知道你的计划为什么老是被人阻挠了。”眉角一勾，语气中带着一丝狂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语调会引起多少人的愤怒，“看看你忠心的手下们就知道了——总是想着忤逆你质疑你的手下。”
一瞬间，在场的塔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包括斯图尔特。
索米依旧冷冷地讽刺似地笑，张嘴接过曼罗曼沙递过来的草莓，一口咬下。
索米站在悬崖上，冷眼看着悬崖下面驻守着的军队，曼罗和曼沙依旧一左一右地搂着她的胳膊，静静地陪伴着她。
这是一小队穿着统一黑军服的军队，从他们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和井然有序的分布等看来是一队很正规的军队，脖子上的军籍牌是很柔和的粉色——这个颜色和他们身后的龙都代表着他们隶属于鼎鼎大名的“龙骑队”，赛维的七大私人部队之一。队员当然是庞贝的那群灵魂，在伊莱克家族秘术的作用下，训练成了拥有神族体质和神族力量的军队。
索米的眼睛从那些黑军服的军人身上移开，目光转到了他们身后的那些龙身上。那些龙不同于长相比较统一的东方龙，都是一些千姿百态的西方龙，它们拥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各式各样的翅膀和各式各样长长的尾巴。索米的目光转到那些龙锐利的爪子上，然后移开。
“你们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索米清冷的语调响起，眼睛移向站在她身边的威廉雅各布兄弟，“让我来欣赏赛维的龙骑队？”
“当然不是，骑士。”短发黑皮肤的威廉语气中依旧透着笑意，“我们带你来欣赏大校的部队对七界边界严密封锁的场面。”
索米微微一皱眉，似乎对他的语气感到很不悦。
“然后呢？”索米伸手搂住曼罗纤细的腰肢，冰冷的脸上整个染上邪气，“我看不出和七界联盟有什么关系。”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只对付七界联盟。
“别着急啊，骑士。”威廉却笑了一下，依旧用那种调调说，“等会就会有七界联盟的人出现了。”
索米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向悬崖下面的军队，看着那几条西方龙拿锋利的爪子刨着地上的野花，充满中性美的脸上透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威廉看着索米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眼睛一转，看向自己一直站在边上不说话的兄弟，长发白皮肤的雅各布正懒懒地打着呵欠，有气无力地半眯着眼睛。
过了好半天，雅各布半眯着的眼睛才微微往上掀开一条缝，然后用同样有气无力的语调说了一句话。
“来了。”
威廉微微一笑，目光转向索米，索米一动不动地看着悬崖下面，不用解释也知道雅各布说的“来了”究竟是什么来了。
那是猫舞。
冷毅站在七界联盟这边的事情众人皆知，而猫舞绝对会站在冷毅的这边，所以现在的猫舞是属于七界联盟的。
索米看着悬崖下面的猫舞，静静地看着，突然笑了起来，邪气却明媚地笑。
威廉和雅各布的眉头微微一皱，完全看不懂索米笑容的含义。
“你们不是说赛维在七界边界布置了军队戒严吗？”索米低低地说，“没有赛维颁发带有身份证实的魔法通行证是谁也不能过去的？”
“的确，这个通行证是一张特殊的卡片，通过指纹魔法属性和持证人本身的气息辨别身份，由梵的技术和伊莱克家族的魔法相互结合，所以这个通行证很难被科技或者魔法混淆，绝对不会出错。”威廉说，“而且这个通行证很难弄到。”
“你们组织没有吗？”索米冷笑，“顶着杜攸宇身份的你们伟大的首领也没有吗？”
“你这是在讽刺我们的主人吗？”雅各布突然转过头来，一改有气无力的形象，语调犀利地质问着。
“别紧张，我只是在询问。”索米勾起唇角，“以及看好戏。”
威廉和雅各布微微一愣，对她的话有些不解，看着此刻的索米却对着悬崖下面若有深意地笑，同时把目光转向了下面。
他们看到一个漂亮女孩慢慢地接近军队设立的关卡，在看到猫舞的时候微微一笑，走向猫舞。
那是……语瞳。